天气开始冷了，王伯早早收了棋摊，回到家里。最近，王伯发明了一种有意思的新玩法，就是和老朋友电话里下棋。

　　老丁是王伯几十年的好朋友，老棋客，只不过前几年。老丁家里买了新房子，搬去了城市的另一端，两个人年纪都大了，不方便走动，只能电话联系，老丁的孩子们去了国外，老伴也跟去了，他一个人生活，于是两个寂寞的老头就在电话里下棋打发时间。

　　本来他们这个水平的棋手，可以不用棋盘，但双方还是都喜欢在旁边把棋桌搭好，一步一步地记录下来，以免对方耍赖。

　　８点了，电话响起，老丁今天的声音有点闷，王伯还没有和他寒暄上几句，老丁就开始落子了。王伯也不客气，兵来将挡，杀个热闹。

　　两个老人都很熟悉了，双方下棋的时候，都耍点小花招，对方思考时间长了，就会讽刺上几句，说上些笑话，倒也非常开心。

　　王伯的状态不错，下到１１点过了，还是领先了老丁两盘棋。

　　＂老丁，输了吧，哈哈，明天再来过，今天时间晚了。＂王伯心情很好。

　　＂还早呢，没到１２点呢，最后一盘算三盘。我认真下。＂老丁的口气挺严肃的。

　　王伯知道老朋友今天可能输得有点上火，也不想扫他的兴致，就又摆开了架势。

　　这盘棋，双方都全力以赴，王伯后手，一直处于劣势。而老丁的思考时间越来越长，这让王伯很不高兴，正想催促的时候，忽然电话那头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

　　＂老丁，老丁……＂王伯喊着。

　　＂当，当，当＂老式台钟敲打出１２点，掩盖住了话筒里的声音。

　　王伯喊了半天听不见回音。就挂了电话，再打过去，是忙音。王伯知道出事了，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冷静下来之后，就打电话报了警。很辛苦地说明了情况，警察同意去看看。王伯还是放心不下，穿上衣服，跑去邻居小李家敲门，让小李开摩托车带自己去老丁那里。小李看王伯这个样子，知道出事了。两个人急忙上路。

　　到了老丁家，警察们还在那里，王伯着急问他们为什么不进去。警察说，屋子里灯亮着，但没有人回话，他们没有这个权利破门进去。

　　王伯生气了，和小李冲到二楼老丁家门口，小李一脚就把门踢开了。

　　老丁躺在地上，手紧紧捂住胸口，警察也进来了，赶忙抢救。把老丁的手掰开，一个棋子从手中＂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警察说是心脏病发了，人已经死了。王伯的眼泪下来了，＂老伙计啊，你怎么能这样就走了呢。＂

　　小李忙着安慰王伯，和回答警察的问题。王伯醒悟过来要给老丁的亲戚们打电话，要开始准备料理后事。

　　三天后，大殓，老丁的妻子孩子都赶了回来，王伯在那天没有怎么哭，因为他老觉得老丁没有死，在他们把老丁抬出家门的时候，老丁还回头对自己笑了。甚至他躺在玻璃棺材里，还朝自己做了一个鬼脸。

　　王伯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他默默地在葬礼上凝视着老朋友的身体，心里和他对话；老伙计，去了那边也要想着我，我给你烧副上好的象棋，等我来了，咱们再痛痛快快地杀上一番。

　　吃完了豆腐饭，王伯早早地回到家里。才７点多，小李和他媳妇没在家，王伯直接回到屋子里，一个人发呆。眼光正好集中在三天前的那盘没有下完的棋局上，王伯又难过起来，开始想；老丁会怎么走下一步呢？老丁没有能赢到这盘棋，他肯定很难过。

　　王伯忙了一整天，人困眼乏，再加上悲伤，渐渐有了点睡意。

　　＂滴令令＂电话的铃声一下响起，把王伯惊醒，忙拿起电话；＂喂，找谁啊？＂

　　＂……＂电话那里一片寂静，什么都听不到。

　　＂喂？你找谁？＂王伯加大了嗓门。＂喂？＂

　　还是一片寂静，王伯正想挂电话的时候，那边的人轻轻说了一句；＂炮８平１。＂

　　王伯背脊上一阵发凉，因为那是老丁的声音，吓得立刻按断了电话。王伯觉得自己坐在凳子上，人在发抖，是自己亲眼看着老丁被送进火葬炉的，这怎么可能？

　　王伯冷静下来，想到那天在老丁家，看到老丁手里拿的正是一只＂炮＂。难道，电话真的是他打来的？他又在那里呢？

　　迟疑着，王伯在棋盘上应了一手，象７进９。

　　＂滴铃铃＂铃声又响起了，王伯这下真的害怕了。那铃声又不肯停下，王伯鼓起了勇气，想去确认一下。

　　＂喂？＂王伯颤着声音问。

　　＂爸爸，是我呀。＂

　　是女儿小林的电话，王伯长出一口气，原来小林知道了老丁的事情，特地打电话来问候自己的。王伯说自己没事，小林说要来接他去家里住几天，王伯答应了。

　　小林挂了电话，王伯只听见＂嘟，嘟＂的忙音，心想这丫头怎么挂的那么急。还没来得及放手，老丁声音忽然从话筒里传了过来。＂马４进６。＂

　　王伯吓的跳了起来，冷汗从鼻子上冒了出来，他知道这是幻听。就把电话挂了，连电话线也拔了。王伯坐回椅子上，觉得老丁好象就在这房间里看着自己一样。

　　＂滴铃铃＂铃声又响起，王伯知道电话线已经断了，他用棉花堵住了耳朵。可他发现，棋盘上的马自己在动，４进６。铃声依然响个不停。

　　王伯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只传来轻微的丝丝声音。没有人说话，但王伯知道老丁在那里。

　　＂老伙计。是你吗？＂王伯虽然害怕，但语气里已经有点激动；＂你在那边还习惯吧？＂

　　＂……＂一片寂静。

　　好半天，才传过来一声：＂马４进６。＂

　　王伯醒悟过来，这是老丁最后的愿望，只是想完成这盘棋，不然他不能安心上路。想了一下，就坐回到了椅子上，认真地去完成这盘棋。

　　也不知下了多久，门口猛地传来＂匡。匡。匡。＂剧烈的撞击声音，把王伯惊醒了，忙爬起来去开门。看见小林满头大汗地站在那里，＂爸爸，你怎么了？怎么说到一半，电话就断了？我打给你都是忙音。我以为……＂说到这里，小林忍不住眼泪下来了。

　　王伯把女儿让进来，抱着她哄她说；＂爸爸只是睡着了，老了，不中用了。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小林看见电话听筒正放在椅子上，问；＂爸。你在和谁打电话？＂

　　王伯就原原本本把晚上的故事说给了女儿听，小林听的有点浑身发冷，但又不能反驳什么，就问；＂那谁赢了？丁叔叔还是你？＂

　　王伯看了眼棋盘，自己的帅府已经被重重包围了，就笑了一笑，伸手把老将翻了个面。说道：＂老伙计，我认输了。＂

　　小林听到窗外的风铃响成了一片，好象有个人从窗户那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