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不遇的大旱,百年不遇的奇观。
奇热无比的夏季,鱼王河上三个月滴雨未下,水位好像出着声,“嗖嗖”地往下降。裸露的河床先是露出黑泥,而后长出绿草,到现在已干裂得翻卷出片片黄皮,枯草间冒着热气,感觉随时都有燃着的可能。
然而鱼王寨的渔民们,无论男女老幼,瘸子拐子,只要是能动弹的人,全都来到了这热锅一样的河床上,蚂蚁似的围在河床最低处面积不足一亩的一片水洼边。这水洼是鱼王河上最后一片水洼了。这鱼王河里没被干死的鱼虾龟鳖,全都聚在这片水洼里。当然鲶鱼王与鲤鱼王也一定在里头。渔民们来这,是想观看它们两个的一场大战。
鲶鱼王和鲤鱼王都是鱼,因为个头大得惊人,关于它们的故事传说又很传奇,所以被冠以“王”的称号。据老人们讲,这两位鱼王都有一丈长,并且各怀绝技。鲤鱼王的打挺摆尾威力极大,曾把一个想捕杀它的渔人的小船一击两瓣,吓得那渔人再没下过水打过鱼,改以种田为生。鲶鱼王则有一样恐怖的武器——两根手臂粗的长胡须。它会潜伏在水边,有牛羊来饮水时,猛地伸出两条长须,抓住牛羊的犄角,将其拖下水吃掉。然而这鲶鱼王却也失过手并且险些丧命。那次鲶鱼王缠住了一头壮硕的公牛的犄角,不料那公牛力气大得很,它用前脚抵住地面,后身使劲往下沉,鲶鱼王竟拖它不动。他们僵持了数分钟,而后大公牛沉了口气,攒足了力气,突然一甩牛头,“哗”的一声,鲶鱼王竟被甩上了岸!幸亏河岸较陡,鲶鱼王连翻带爬逃回了水里。这之后鲶鱼王再不敢伤害家畜了。
照老人们说的,鲤鱼王居住在水深藻盛的河心,而鲶鱼王居住在鱼鳖肥美的鲶鱼湾。他们的地盘相距很远,平日互不相干。只有遇到百年一遇的大旱,河水消退,他们才不得已凑到一起,而每次鱼王碰头则必有一战。它们的战绩也颇有规律:若这次鲶鱼王胜一等,则下次鲤鱼王必将占上风。
这些都是鱼王寨口口相传的故事,真实性无从可考。但是从这次全寨人都来观看鱼王之战来看,人们是宁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的。
水洼虽然面积不大,但水却又深又浊。围观的人们瞪大了眼,从早晨直到日头升得老高,却始终不见两位鱼王的踪迹。人们打伞的打伞,摇扇的摇扇,可不管怎样,汗水还是不住的往下淌。一些年轻人不耐烦了,吵吵着要走。有的人说鱼王恐怕早就被晒死了,有的人说自己打了几十年鱼也没见过鱼王,恐怕压根就没有鱼王。
一位白胡子老头听了很是不高兴,大骂到:“哪个王八羔子说没有鱼王!鱼王出来那会你还不会擦屁股呢!”
“那你会!”人群中有人小声说了一句,逗得大家哄笑起来。
哄笑声中,突然有人喊:“快看!那不是么!”大家顺着那人所指,把目光投向了水洼,只见水洼的南端一个大漩涡正在消解,忽的一下,水洼的北面又旋起一个大漩涡,隐约中人们看到了锅盖大的鱼尾。
“呵,真大!”“鱼王!”人群中连连发出惊叹声。一场大戏即将上演。
此时,两位鱼王各占水洼南北一端,拉开了阵势。围观者都瞪大双眼,屏住呼吸。汗依旧在流,但手里的蒲扇却早已静默。
只听见“啪啪!”两声巨响,两位鱼王几乎同时摆动尾巴,向对方冲了过去。这大动作吓得大人们直往后退,孩子直往大人怀里钻。
两位鱼王在水洼中冲在一起,翻扭起来,溅起一丈高的水花,击水声犹如惊涛拍案,观者不禁目瞪口呆。转瞬间,鲶鱼王用它的双须死死缠住鲤鱼王的鱼尾,使鲤鱼王没法使出打挺摆尾的绝招。鲤鱼王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它也一口咬住鲶鱼王的尾巴,两位鱼王都不松劲,他们在水洼中转起圈来。
“这,不就是太极阴阳的双鱼图吗?”白胡子老头愕然叫到。人们一想果真是,不禁发出惊叹。
就在双鱼游转,胜负难分之时,天上突然毫无预兆的响了一声惊雷,雨点随即啪啪落下,人们惊叫着逃跑了。没一会功夫,雨水就汇满了河道。
鱼王之战竟未分胜负,却显现出太极图的形状,这可是自古未有的。这神奇的异象该作何解释呢?起初,无论是鱼王寨的愚公智叟们,还是外村来得占卜算命的,都提出自己的观点,真可谓是百家争鸣,互不相让。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数声音都渐渐微弱直至消失。最后还是五龙山阳明观王道长的两点说法为人们所接受:其一,胜负未分就是握手言和,百年一度的鱼王之战,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了;其二,两位鱼王,一阴一阳,显示出太极双鱼的形状,乃是昭示天地大道。
对于第一种说法,那是百年之后的事,无从可证,并且基本上于己无关了,所以人们不甚关心;而第二种说法却深入人心,人们都认为善恶的报应都该来了,并且对两位鱼王更加敬畏起来,大家相信谁若胆敢冒犯或者挑衅鱼王,则必遭天谴,必然失败。
上面所讲的,是鱼王寨一百年前的传说了。
鱼王寨没有比于老六更熟谙水性的人了,其他地方更没有。
他呆在水边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长,由于长期赤身在河里游水捕鱼,于老六晒得像一条黑泥鳅。他有一手徒手捕鱼的好本领,空手下水后,在水底潜游数分钟,钻出水面后,左手提一条鱼,右手提一条鱼,嘴上还叼一条鱼。但这徒手捉三鱼的本领,还算不上他的绝技,他最人称道的是用鱼叉的技术。
他用的是一柄祖传的钢叉,重有十斤,长达两米,叉柄刻着两个字——鱼王。于老六叉鱼不像别人在清浅的水里叉,而是专找又深又浊的水域,这种地方有大鱼,谁都知道,可是看不到鱼怎么叉呢?这难得倒别人却难不倒于老六。
一艘小船上,于老六右手擎叉,眼睛斜瞄着水面,一动不动的,一瞄就是几分钟。忽然他右肘一抬,手臂飞速向下一压,一声脆响,鱼叉已经深入水底,不见踪影。于老六跟着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浮上水面后,手里定是提着鱼叉和一条大鱼。
有人说于老六的眼睛不是人眼,也有人说于老六叉鱼前并不是看鱼,而是用耳朵听鱼。对于他如何叉鱼的种种猜测,于老六向来不置一词,所以人们也就只能猜测,无从知晓了。
于老六如此厉害,许多人夸赞他,称他为“鱼王”。鱼王寨的老人们听了,呵斥到:“可别这么叫!鲶鱼王和鲤鱼王,那才叫鱼王。肉体凡胎的,可不敢与鱼王齐名!”于老六嘴上不说心里却埋怨:“什么鲶鱼王鲤鱼王,没影的事!我在这鱼王河上活了二十几年了,鱼王毛都没见过!这些老头,整天神神鬼鬼的,有什么能耐!”
这年夏天,又逢天旱,赶巧的是,瘟疫在鱼王河中传开,不论是野生的还是渔民养的鱼都近乎死光。老人们掐指一算,说离上次鱼王之战快一百年了。于是,太极双鱼的传说又成了鱼王寨人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
其实大多数人是把鱼王的故事当神话来听的,别说鱼王之战,在这鱼王河上谁又见过一条丈长的大鱼呢?倒是有人说自己见过,但大家都知道那是吹牛。对鱼王之战这事比较认真的,大概就是孩子和老人了。
天旱近一个月了,鱼王河水位下降很多,鱼王之战的传言也越传越神。有人说前天某人看见鱼王了,有人说昨天谁谁听见鱼王叫阵了。这些,大概都是无聊的人找的捕风捉影、胡诌取乐的话茬,没人较真。但近来发生的一件可怖的事却让鱼王的传说变的越来越像真的。这几天,鱼王寨的好几头牛羊都在鲶鱼湾附近失踪了。难道真的有鲶鱼王?是不是因为闹鱼瘟,鲶鱼王没了食物,所以他又动了捕食家畜的歪念?鱼王寨的空气里,弥漫着家家户户叩拜鱼王,祈求平安的香火味,让人很是紧张。
但于老六感觉到的却是兴奋。他向来不信鬼神,以前一直认为鱼王的故事纯属子虚乌有,但这次家畜的离奇失踪让他对鱼王的存在有些将信将疑了,至少他开始相信这河中有他没见过的大鱼存在。其实,于老六倒是希望有传说中的丈长的大鱼,因为他骨子里有一股对鱼的征服欲,鱼从来就是他钢叉下的猎物,越是大鱼,于老六越想捉到它。他很渴望与那丈长的鱼王大战一场,而且他有信心取胜,享受众人的欣羡与赞叹。
为了弄清真相,于老六在鲶鱼湾岸边的山坡上找了个便于观察又隐蔽的地方,暗中观察水面的动静。
可他蹲了两天两夜,竟没有任何收获。因为失踪事件,大家把牛羊等家畜都拴的拴,圈的圈,所以这两天没有一头家畜来鲶鱼湾饮水。
怎么办?于老六竟牵来一只羊,拴到鲶鱼湾水边。然后他便拿了鱼叉,朝山坡走去,准备回到原来的地方蹲守。
这羊一路被于老六牵来,真是渴了,于老六一走,它便到水边喝起水来,可没喝上几口,就被伸出的两条长须缠住了犄角,发出惨叫。于老六猛地回头,只见那只羊已被一条大鲶鱼拖进水里,眨眼的功夫,羊和鱼就不见了。
说实话,于老六被这一幕惊呆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条鱼拖一只羊就像一个人手拿一只鸡那么轻松。吃惊过后,于老六是满心的愤怒与兴奋:这条大鱼太张狂了!老子一定要宰了你!
于老六很勇猛,但却并不是一个莽夫。他见识了那鲶鱼王的长须与体形,知道仅凭鱼叉难以取胜。于是,他回到家把自己武装了一番:在自己的脚底板上绑了尖刀,又在腰间别了一把钢刀,还在自己身上撒了鸡血,然后提着鱼叉,去引诱那鲶鱼王。
于老六手持鱼叉在水边站了许久,可鲶鱼王始终没有出现。难道是位置不合适?于老六准备换个地方,他刚一转身,就感觉自己的左臂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扭头一看,自己的左臂还有右手上的鱼叉都被鲶鱼王的长须缠住了,还没等反应,于老六就被拉到水中,他赶忙把右手上的鱼叉松开,抽出腰间的钢刀,用力向缠住自己左臂的长须挥去,“哗”,水中亮起一道白光,接着泛起红红的鲜血。鲶鱼王的一条胡须被于老六一刀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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