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南十八滩,滩滩弯弯;岭南十八山,山山俊秀。
我的家乡就在十八滩与十八山的中间的山旮旯里。
青山隐隐,赛影胜画;绿水迢迢,如丝似带。
家乡最美的地方是小溪,小溪畔,柳浪闻莺,蝶舞蜂飞,宛若世外桃源。
——尽管哪个地方偏僻,杳无人知。
如今只能出现在无数个午夜的梦中。
光阴似水,岁月荏苒,无情的时间狠狠地撕下2011年的日历的最后一页,岁寒年暮,唯一的念头就是团圆,做梦也想回家。
家,是心灵深处的港湾,有父亲语重心长的的教诲和挥鞭斥牛的背影,有母亲苦口婆心的叮咛和粗糙的抚摸。我同千千万万个异地漂流的人一样,归心似箭。
北风凛冽,残冬苟延残喘,仍在枝头张牙舞爪。
砰——
鞭炮一声自天骤降,如雷贯耳,惊醒大地和我沉睡了一季的梦。
我还在梦想与现实地带徘徊迂回呢?
“该回家了!”我伸伸懒腰,揉揉睡眼自言自语地说道。撩开火车窗帘,外面一片苍茫,天地玄黄,万物萧杀,我暗自伤感蹉叹:“岁末了,又老了一岁。”并有决心,过了年把自己嫁出去。
春节在鞭炮声中召唤,想家的心像个调皮的小孩,在光秃秃的乌柏树梢招手。这次很遗憾,只有一张张的车票陪我回家。
我是家乡的稀客,过节了,无论是谁都要回家的。春节最公平,因为他不会遗忘两手空空的我和贫穷的家乡。
异乡漂泊,归途漫漫。这段旅途实在太长,太寂寞。
第七天了,总有看到了路上的指示牌:梅州-赣州
“快到家乡了。”我告诉自己。
——即使闭上眼,也可以想象家乡湛蓝碧清的天空,绿油油的稻田,万木葱翠的高山。阳光就像是婴儿的手,柔软又光滑,抚过脸颊,难于言喻的惬意。弯弯曲曲的小溪如织锦一般蜿蜒远伸,像是嵌满珍珠的绸带。小溪,更像个欢乐的小童星,总是欢快地吟诗唱歌,唱给了小鱼,唱给了鸭子……
现在是残冬,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景象。
到了家乡,一枚红叶落地。
黄昏下,有夕阳,有黄叶,还有我的影子。
北风里,有小溪,有田野,还有我的回忆。
家乡,依旧是那么宁静,安逸。
夕阳仰起头,眯着眼,满脸酡红,像喝醉了酒的老爷爷似的。
西边天际燃烧的红云倒影在池塘里,映着斜阳,波光粼粼,如碎钻一般绚丽炫目。
然而,这些都不是我目光停滞的地方。
我不是艺人,也不是游客,所以我无心欣赏。
轻移视线,我的目光停留在远处的田野,房屋,青山。
大片秋收过后的田野里,枯草连天,灰了山梁,半山腰上的落叶乔木,荡然无存,到处是经过人工开垦种果树,露出了红色的泥土,看起来像是打上了一道道补丁。山顶一角的红枫林,像是个受气的丫鬟,拼命争取一方立锥之地。
冷冷的风,掠过耳畔,撩乱发丝,是什么在萌动?是那一声寒鸦的鸣叫?是那一根瑟瑟发抖的草茎?拨动我的心里的一根弦,一丝酸意在心底滋生酝酿,蔓延徜徉……
我顿了顿片刻,眨眼不止,几乎难以置信,不禁喃喃自语:“这就是梦中的家乡?我去泰国打工才五载,变化如此大吗?”
毫无绿意的家乡,在我的印象里大打折扣。
“还是先见到爸妈才是正经!”我加快了脚步,一连坐了七天火车,汽车的身体竟然不觉得疲倦,因为老家,就在眼前了。
迈过小桥,绕过竹林,走一段鹅卵石小路,一棵柿子树底下的房子就是家了。
人未见,屋未现,树梢挂着许多小灯笼一样的柿子,果香扑鼻,不竟让人垂涎欲滴。但是树底下却不一样了,房子大门紧闭,也没有对联,地上也没有鞭炮灰烬,甚至连一只小狗也没有!
“爸爸?妈妈?”我大步跨前,赫然可见一把锈蚀的挂锁,还有一张大幅广告贴在屋外的墙上:退耕返林,勤劳能致富!幸福2012,果山流金!惠农风吹,老百姓乐……
房屋破旧,窗户紧闭,显然是久无人住。“父母和弟弟呢?”我有些着急。
父母都老了,她们在这块贫瘠坚实的土地上操劳了半辈子,耗尽了大半青春。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在家?
老房子物是人非,孩童往事即跃心头,不知为何,眼睛竟然湿漉漉的。
“先打个电话问问妈妈先。”我掏出手机拨通家里的号码,对方传来是空号,接着拨打妈妈的手机,通话中,然后是爸爸的号码也是通话中。
“人呢?”我抬头四下张望,举目远眺,却不见一个父老乡亲,更别说是我的父母了。
屋后公祠附近传来一阵阵喝彩声:中了,中了!
“呦嗬——来嘞——”一个妙龄少女的吆喝声。
我扬眉竖耳,疑惑不解:“什么东东?那么喧闹嘈杂?莫非是爸妈她们在聚会呢?”
觅音循去,竟然是石阶路上方。
小路拐个弯,老屋群里的巷口,是一排排的菜园竹篱笆。
“咳咳——”两声,多么熟悉的咳嗽!那分明是小时候父亲在隔壁房间深夜的揪心的咳嗽!
我的心一动:“是爸爸?”
小路一转,一个熟悉背影出现在眼前。这个曾让我以为在家里烤火看电视的父亲,竟然会在这里!
这个驼背的人,就是日夜想见的父亲!
他正在踱步四处张望,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爸爸!”我万分惊喜,大叫一声:“爸,我回来了。”
猛然转头,爸爸差点吓了一跳。
停了一霎,他好像听出了我的声音,淡淡地应了一声:“小小回来了,去家里吧!”他的意思是让我自己走回去,他好像很忙。
这时,我看清楚了,爸爸的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他的话,似乎比以前更少了。
我想“家不是锁门了吗?”。踏上前去,问:“爸爸,家里门锁了。”
“哦,搬家了。”
“搬哪里去了?爸爸。”“小学旁边第一栋,二楼。”
原来,我们家搬走了,早听说家乡有建设新农村的政策,想不到还提早实现了呢。
“爸,那么晚了,回家吧!”我劝说道。
我不相信一贯勤劳的爸爸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寻寻觅觅,好像是在等人,又好像是在找一件天上掉下来的宝贝。
“别影响我,我在工作!”他一句话就敷衍我,他继续反背双手,东看看,西瞧瞧,才四十九岁的他两鬓霜白,饱经沧桑的脸上皱纹累累,像个大核桃。
五年不见的爸爸,曾经那么爱自己的爸爸,如今对爱女不理不睬,那种滋味真不好受。那种慈爱的父爱瞬间就成了陌路!
我抬头远眺,远山衔着夕阳,余温渐退。对岸的肥沃的稻田上被挖掘机动过大手术,掘了一个个深深的坑!
——这些曾经是全村人民视为珍宝的水田,竟然全部挖坑,用来种脐橙沙田柚了。
心底一袭酸楚激涌心头,眼泪在眼眶打转,我突然好想哭!
记忆里,父亲祖祖辈辈都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没日没夜地修地球,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工作来呢?
我用力抿紧嘴唇,深深吸了口气,使劲不让自己脆弱的眼泪掉下来,向前两步,拉住爸爸,轻轻问道:“爸,别逗我了,大过年的,有什么工作?”
爸爸仍然不理不睬,还在四下张望,看也不看我一眼。好像我从来不曾来过一样,那种漠然,挺让人费解。
我停了下,歪头反驳:“爸爸你的工作是种田,现在是春节不用干活了的。”我的话,带有七分责怪三分狂妄。
“啧啧啧!”爸爸露出一脸的不屑,丢下一句话“你懂什么?种田成了副业,爸爸的工作是望风。”他进去了,去屋里“工作”去了。(望风,在老家,是放哨的意思)
屋子,是青瓦,土墙,朱漆大门的老屋。平时,村里的人春节祭祖宗才去的祠堂老屋,中间一个厅上下堂,左右二六一十二间耳屋的结构。
祠堂老屋外面,横七竖八停了许多的摩托车,一看车牌赣B***就知道是本地的。
“进祠堂老屋有什么工作呢?”
我满脸狐疑,紧跟进去,跨入大厅,左拐入小巷子,是一间干净明亮的厅堂。
里面别有乾坤,风景是大有不同!
一看差点差点让我跌破眼镜!
宽敞的屋子,一盏雪亮的白炽灯下,烟雾缭绕,氤氲烟气下,围了一大群的男女老少在交头接耳,个个热血沸腾,满脸的惊喜,失意,后悔,就像她们攥在手心里冒汗的皱巴巴的人民币一样,形态各异,她们都是自己熟悉的叔叔阿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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