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有点不安,就在QQ空间上写了两个字“忐忑”,想不到几分钟後就有朋友在下面写上一句“离2012年月12月21日还有24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真的,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能是生活实在不容易,根本没有时间去想。我回复说:“24天太漫长。”虽然我是开玩笑,但对忐忑不安的心来说,等待确实是一种煎熬。在时间观念上,我总是把握得不准。
我记得在过往的岁月,我有过很多的等待。在我几岁时,我就迫不及待地想长大,因为妈妈跟我说:“你要认真读书,将来有出息了,就不用耕田。”我一方面盼望着长大後可以离开农村,另一方面也希望长大後可以帮父母一把,我尤其觉得妈妈太辛苦了,连睡觉的时间也少得可怜。可是那日子总是很长,从小学二年级升到三年级也像几个世纪一样长。盼着盼着,我就忘记了,反而学会了做家务,还争取时间做一些手工业挣钱,用妈妈的话说是可以挣点学费,有时算算挣不够五毛钱天就黑了,心里又慨叹:时间过得太快了。
刚升上中学,妈妈就说了,“中学升学考试时如果能考上师范,你就可以离开农村了。”所以三年初中生活都在为这个目标奔忙着,考试的那几天,妈妈为我煲猪心汤水,她说,“吃了猪心让人心定,你好好地考。”不用说,我也知道这个试很重要,但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郑重对待,还是像任何一个考试一样,该怎样答,就怎样答,没任何特别事情可以做,结果三天的考试在没什麽留神的情况下就溜走了。考完後心里很不踏实,难受的是又要漫长的等待才知道成绩。
我记得那是一个忙碌的夏天,起初时妈妈还嘀咕两句不知成绩怎样的话,後来就忙着收割稻谷,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天气预报说台风就要来了,所有的人为了避免那差不多可以到手的粮食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灾破坏,就都忙着抢收,在艰难的生活面前,我们都是顾此失彼的,还有谁记着那几个分数?於是,那天我负责晒谷,本来还是阳光灿烂的天却突然下起大雨,我家的谷还没来得及盖上就被雨淋了。妈妈非常生气,她责怪我没有好好地看着,“连乌云层层叠起都不知道!看到天空起云头就要赶快准备,乌云一旦积聚就要动手,三两下把谷盖起来才是。”我也责怪我自己,我的反应总是比人慢,一想到是一瞬间的工夫可以扭转乾坤或是让我跌入深渊,我就更加手忙脚乱。嗳,在那欺负人的天气下,那谷不知什麽时候才能再可以晒干,所以一家人都黑着脸,看着外面的雨哗哗地下。就在那凝重的气氛下,在那布满乌云的家里,一个同学从雨里走进来,他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我终於如愿入了重点线。
再後来,就是等待毕业,等待加工资,等待生命中的那个人一起踏入婚姻之路。
28岁那年,我又一次跌入人生的低谷,记忆中那些日子变得很长,我不知能做些什麽,或该做些什麽。在工作上是非常的稳定,这已经是我第八年教五年级数学,书本上的每一个数字都可以那麽清晰地随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而我除了回学校,就是回家。回到家里,手里握着本书,眼睛望着窗外,茫然的心里一片虚空。其实想学点东西充实自己,但又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感觉,看着那些决定命运一样重要的事却无从下手,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待。那个时候特别想找出人生的意义,其实是想找出对时间的真实概念,为什麽日子头如此长,却又感觉着芳华飞逝?
就是在那麽颓废的周末,窗外弥漫着冬天的阴冷,我那从小就疼爱我的阿姨来到我家,手里拿着一封信。那时村里只有一户人家有电话,那户人家的电话是管区给装上去的,他是管区的干部,我们亲戚朋友之间有事只能亲自上门。阿姨说她的一个远亲过几天就从美国回来,那远亲说她上次回中国时见过我,这次回来想见见我。就是这样,从没想过可以到美国的我竟然出国了,说起来我自己还觉得梦幻一般不真实。但真的,很多时候我想人生就似梦一场。
几个月内我就获得签证,只身飘洋过海,来到美国,结婚生孩子,找工作,学英语。那忙乱让我想起记忆中小时候时我的妈妈,我想我成了那时的她,半夜里被孩子的哭声吵醒,渐渐地还养成非常醒睡的习惯,无论多累,总能在半夜不时地醒来,好为孩子盖被。这里的夜晚都是冬天,孩子却不知道,老是喜欢踢开被子。我有时想,如果我睡得太沉,她可能会这样睡一个晚上,想想心里就打了个寒颤。在回过头看这些事时,我就看到,其实人的生存意识是非常强的,只是很多时候自己都没有察觉。还有一段时间我到社区大学读书,通常我等孩子睡下後再起来做作业,不敢去想这样做是为了什麽,一旦问自己人生如此辛苦是为什麽时,接下来要做的肯定是放弃。可能是真的想继续吧,所以不敢问,也不敢想这般问题。
很多时候我觉得我比我的妈妈幸运,她生活在农村,生活条件相对来说很差,她必须处处为生活精打细算,更甚的是那一份担忧。但她也有比我幸运的,她不用像我这样要去读书,她看着的是眼前,而我看着的是将来。而归根到底,仍是为了生活,都是同样的一种生存意念,在这样的意念下,时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昨天去见工。老板问我来美国几年了,我停顿了一下,算算才能告诉他,他後来又问到我今年几岁,我同样要算一算,然後自己笑了笑。真的,太忙太乱,忘记了时间,好似这十几年都是如此一晃而过,青春已经在孩子的哭声中和自己的忙碌的工作学习中悄然逝去。这次的见工,老板除了唤起我的慨叹之余,他还让我意识到:失的时候其实就是得。在美国出生的他说,“在我打开你给我的电邮时,我有种错觉,以为那英文是这里出生的人写的。”
我想澄清的是,那天在空间上的“忐忑”其实就是为这第二天的见工而写下的,真的不是为2012年月12月21日。而忐忑为的是一个未知的答案,现在答案有了,我又一次见工失败!但我不是为此很颓丧,不能否认,是有那麽一点失望,但想想,这几十年的时光都在脑海里,化作了记忆,这失败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如果不去论它成功或失败,人生的意义是否是在於体验和期待?如果真的还剩24天,不,从今天算起只有22天,这22天是长还是短呢?太多的不能确定,太多的不可知,明天是一个不可知的自己和一个不可知的时空,能真实地感觉到的只有这一份忐忑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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