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住宅附近有一条河,而且距离是不远不近的一百多米,即可以启窗而观,又能够靠近瞻仰,这是否一种幸福?
战国的冯锾向孟尝君要鱼要车要女人,却始终没说“长铗归来兮,居无河。”确实是不懂临河而居的妙处。如果冯锾在孟尝君经常路过的河边披一块蓑衣,戴一顶草笠,挑一只鱼竿,悬一根直钩,恐怕早就会引起孟尝君的注意,上前攀谈起来,问以国是,然后惊为神人,引为上宾了,又何必弹铗而歌,索要无度,让众人讨厌呢!
当然,临河而居的妙处远不止此。
唐诗中描写酒的诗句不胜枚举,但谁能说描写河的华章不是俯拾皆是呢?李白与其说是诗仙,不如说是“酒仙”,已经达到了无酒不成诗的境界,以致于有人专门研究唐诗中的酒文化。岑参《戏问花门酒家翁》说“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壶百瓮花门口。道傍榆荚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毕竟不比“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蔚为壮观;白居易的“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太小气,又怎能堪比李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大气磅礴。因此,研究唐诗中的酒文化,不如专攻唐诗里的河文明来的更有意义。酒,感性的偏多,河,才更理性。酒使人麻醉而颓废,河让人清醒才奋进。饮酒也罢,但切忌泛舟饮酒,否则不是不欢而散,就是千古遗恨。张继在《重经巴丘》中回忆说“昔年高接李膺欢,日泛仙舟醉碧澜。诗句乱随青草落,酒肠俱逐酒庭宽。浮生聚散云相似,往事冥微梦一般。今日片帆城下去,秋风回首泪阑干。”你看,在船上喝酒了,起了秋风了,诗人还在哭,多伤身体。据说李白就是醉酒而失足落水,因为醉酒落水呛坏了肺而死去的,临死前赋《临终歌》:
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
余风激兮辞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
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涕!
由此看来,在水上喝酒十之八七是要酿悲剧的。倒不如“开窗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来的安全而又诗情画意。所以说,喝酒有喝酒的场所,泛舟有泛舟的条件,酒后或者酒时泛舟,最为不宜,即影响了观风赏景,又制造了安全隐患,与酒驾大同小异,颇不可取。况且,美酒常不可独饮,观河则适合独行,一个人或驻足河边,或泛舟河上,或踏堤而行,比如白居易说的“最爱湖东行不足”,使人沉静,可以忘却俗世的烦恼,一直走下去,走下去。湖是不如河的,湖太沉闷,如同终日沉默不语的男人,而河才是有生命的——律动的生命。河有生命,是因了河水的歌唱,可以是美声的,中气十足,大气磅礴;也可以是流行的,随意发挥,亲切通俗;可以是童声的,依依呀呀,叮叮咚咚。聆听河的声音,人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两个字——天籁,毕竟大自然的创造力是不可比拟的,任何人为的声音在天籁面前都只好退避三舍,望而却步。堤上不一定都是白沙,可以是泥土的,可以是乱石的,如果有心人能够精心地铺上整齐的石板,游人还会有什么不满的呢?关键的是堤畔的荒草野花,如丝翠柳,伴随着河水的歌唱,才是摄魂摄魄的场景,神魂摇曳的舞台,中人欲醉的美图。假如没有风,河水和花草树木一动一静,动静相宜,谁不会想到人生中的动与静,而为之喟叹呢?如果有风,河水是不受太多干扰的,只顾着自己的方向,不慌不忙地走着,而花草和树木却立刻慌乱起来,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这时候,就更能见识河的伟大,让你身不由己虔诚地尊重每一条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