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过有规律的生活,看着日子一天一天随气温的降低而沉甸起来。我在督促自己完成此阶段的学习计划,在此之前我几乎没为它担心过。经过一个暑假对现实沉静的估价我发现了自己的空虚和不堪一击。于是在这个秋天来临的时候我开始让生活简单,拒绝思考我正在学习的小说技巧,拒绝思考我的中文词汇是否已被用得匮乏不堪,拒绝思考任何诸如下一次我应该写计划二还是计划三的故事这样的问题。被我写满字的纸片也像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四处飘落。可是我却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重量在增加,我的军绿色书包再次回到肩膀上,不过已不是从前疲软的装饰物,而是塞满了参考书和演算本子的知识金库。我认为自己终于迷途知返,懂得了现实问题的重要性。我的父母,他们在小镇生活的时候,终于可以不为远在他乡的宝贝儿子担忧太多了。
那种沉淀下来的喜悦让我每日躲在坚硬的城市建筑里窃喜,就是这种喜悦,我也分析得出已经不是当初那样的矫狂任性和骄傲自满了。
可是后来我又放纵了自己一次,整整一周时间我睡觉唱歌、吃饭闲逛,在城市里四处游走,无所事事,在电脑上打出学习之余我在草稿本上写的诗歌,最后我甚至学我喜欢的一个女孩,激烈的舞蹈过后在酒吧里一口气喝下整杯冰水。放纵的结果是我感冒了,秋日慵懒的阳光斜斜照在盖着我的厚厚两床被子上,我躲在里面大汗淋漓,以为这样可以赶走病毒。后来我爬起来,出过汗的身子疲乏得不想移动。我穿好衣服搬张凳子坐在阳台上,看见天上雾蒙蒙的月亮。人们奔走庆贺这美丽的中秋,我却因为放纵全身无力,一动也不想动了。
我开始回忆,回忆起一些杂乱的人和事,我觉得我的思想突然蓬勃生长,他们在压抑过后散发着勃勃的生机。多年前的往事一点一点上演,源源不断。我的眼前两条河流便清晰起来,两条河流。我对自己说讲个故事来听,很久以前我认识一个男孩的时候他正被一个女孩追求,他把别人抛弃了。后来呢这个女孩很伤心,她在我面前诉说她的痴情,我就爱上了她。可是这个女孩即将远走,我就写了篇文章给她。结果这篇文章被另外一个女孩看见了,她给我说她被感动得哭了三次,于是她爱上了我。她打电话给我说她爱我,说她的长发和臀部都很美丽,说我们很适合,说我有才华(更多的赞美之词我不好意思说了)。她住在上海,当然也给我讲上海这个艳丽的城市每天有多少光明正大或者苟且偷生的爱情故事,说把每晚男人们分泌出的液体收集起来便可给这个城市的地面抹上厚厚一层乳白色。三毫米吧,她说。我说哪有那么恐怖,我如果去的话会降低平均高度的,至少也要搞个空洞出来。我们在电话里为这个色情玩笑哈哈大笑起来。后来第一个男孩和追她的女孩去了不同的城市,所有的故事便只能是故事了。后来某一天下午上海的女孩给我打电话说她买了房子,就要结婚了。事实证明她遇见我的时候正失恋,那些出格的问题便解释清楚。而我在这个湿润的城市感冒着,坐在阳台上心如止水,全身无力的看秋天落叶纷纷。我们终于天各一方,再也没有了故事。
我现在发现在往事中的我是一条湍急轻浮的河流,浮在生活之上。我说过我几乎不考虑现实而完全沉溺于自己的想象和某些虚妄,比如网络。我浮于某些细小的成功带来的快乐中,这些快乐掩盖住冰冷坚硬沉于水底的现实。而某些时候我也潜伏下来,伸手仿佛可以触摸生活中的其他细节,以及在其中浮躁虚荣的我,我就像一片浮萍,没有根基。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便被这两条河流承载着前进,我现在坐着都可以看到它们互相交叉,汇合和分离,跟随流失的光阴从我眼前淌过。河流中的暗礁险滩当然难以推测,这个比喻最容易理解的是,河流的尽头,就是死亡。
我跑回房间打电话给一个朋友,给他讲述了在中秋之夜我对自己生活的比喻,我唾沫飞溅的分析和总结过后,他沉默了一会,说:尧耳,你快乐吗?
又是这个问题,快乐是什么我已不想回答,我开始讲述我现在的生活状态,或许可以说现在那两条河流已经逐渐的汇合在一起,这显示出我的沉静,我的凝重和成熟。上面那条河流开始下沉,接近现实的平面。而下面的河流则上扬,在接近阳光的时候扫去阴凉的气息。它们带来了厚重的生活和柔和的幸福,这些都不能被称之为快乐。
后来我们谈到了忧伤,我的朋友说如果把生活比如成河流,那么忧伤便是飘浮的水草。他的才华让我欣赏。但是这依然出现了偏差,我对着话筒微笑着对我现在的生活而言,忧伤是石板下的蚯蚓,我的生活沉默不语,风平浪静的表象。我是个世俗中的乖孩子了,被雕琢成人们喜欢的模样,不说话,稳重而踏实。而忧伤是石板下面的蚯蚓,轻轻爬过,留下一道道痕迹。并且一丝也不曾远离。
我想起家乡的小河的时候,看到夜空中蚊虫簇拥的孤独灯盏的时候,听到廉价的煽情歌词的时候,甚至听滴滴答答的钟声的时候我便会莫名的忧伤起来。又比如那天我在人群中跳得满头大汗,我看见我的青春在我举手投足之间被轻易的抛开和踢远,我便觉得忧伤无比。后来我咕噜咕噜喝下一整杯冰水其实是为了镇压住自己的忧伤,结果我那时才发现自己不堪一击。我全身无力的坐在阳台上的时候才发现还是这样的生活好,我不能承受尖锐的碰撞,我要坐着象块石板。而我发现这样还可以看看自己有多少泡沫和真实能力,凭此我能够继续幸福或者所谓的快乐生活。
我对着话筒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现在我唯一能够清晰表述的是,现实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吸走了我的幻象,恢复我对爱与疼痛的知觉。而成长在一旁孤独行进,默然无声。再见了青春。
我的朋友叫青春,他对我的喋喋不休总是能认真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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