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晚上,喜欢拥衾欹枕,斜倚在枕边看书。把枕头垫高一点,身体和脚寻了一个舒适的角度,好让身心得到充分的放松。拈一本书,将它随意的端在手中,或置于斜躺的胸前,不必在于姿势如何,只要目光能自由地与文字交流便好。平躺,久了,翻个身,侧躺也行。累了,闭上眼,养养神。困了,顺势躺下也便睡了。
枕上阅读,需要一个“闲”字。需闲暇无事,心无拘束方好。疲惫劳累、心神不宁、惶惑不安那是不适宜阅读的。即使文字在目,也是入不了心的。
枕上阅读,图的是多一个惬意,一份安逸。因而枕边书籍,多是一些闲散之书。需要严密演算、经世致用的、严肃的书籍大概只适于端坐于桌前,正襟危坐,写写算算,勾勾画画,圈圈点点。枕上阅读,这些繁琐之事皆可免了。不必强迫自己记住什么,只求文字流淌带来的心灵的愉悦。
动情之处,嘘唏一番;神会之处,莞尔一笑。也许半晌,便已浏览一本;也许半天,思绪还停留在一两句上。这一两句便往往是能触动人心之处,也是阅读乐趣之所在。这时,便可放下书本,慢慢咀嚼,涵咏,品味。海阔天空,天南地北,前生后世,由人及己,由己及人,任思绪自由驰骋,不受缰束。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短短几句,便让人浮想联翩,肝肠百转。仿佛看到飘着炊烟的村口路旁,杨柳含烟,柳丝低垂,颓迈的父母及妻小依依不舍为征人送行。此去经年,前路难测,唯有含泪送别。仿佛看到多年后在一个雨雪霏霏的冬日,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征人,拄着拐杖,踽踽独行,来到村前。曾经磨难,重返故里。物是人非。近乡情更怯。家人安好?父母可在?
两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便让人难以入眠。清明时节,一夜纷纷雨。雨敲打着瓦垄,也滴沥在听雨人的心上。窗棂潮湿,也潮湿了听雨人的思绪。江南的粉墙黛瓦,是经不起这绵绵细雨的。深深的雨巷,高高的马头墙。墙脚或许已是莓苔青绿,从巷口一直延伸往深处的青石板,也定是湿漉漉的了。明早楼下的深巷中是谁在吆喝着卖杏花。她是否也如这江南春雨一样潮润妩媚?是否臂腕勾着一篮带露的杏花,举着一支油纸伞行走在这悠长的雨巷?她的声音是否如那雨后的青竹一样脆亮?……哎!买花载酒长安市,又怎似家山见桃李?
想必陆游是爱在枕上阅读的。那晚在临安客邸,斜倚枕边,边吟诵着诗卷,边听着窗外潇潇春雨,渐渐地就被这雨浸润了心思。思绪万千,起身提笔,因而就有了这“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想必孟浩然是爱在枕上阅读的。那晚枕边夜读,忽风声渐起,春雨淅沥。窗外花影摇动,搅动无眠。因而便有了感伤千古的“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想必李清照是最爱枕上阅读的了。这个腹有诗书气自华,自是高傲比梅花的女子,在历经磨难,物是人非后,尽管华发满鬓,但仍与诗酒为伴,坚强地诗意地活着。一场秋雨后,病中的她正卧躺在床上清读。秋月升起,轻柔的月光从窗纱中泻到床前,泻到枕边的书中。浸染了月光的文字是是那么优美,就像门前的木犀花一样,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禁不住吟哦:“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
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终日向人多酝藉,木犀花。
吟诵着这首词,“枕上诗书闲处好”,写得是那么随心随性,像是不经意地脱口而出,却又是那么至情至性。
“枕上诗书闲处好”,道出了千古读书人灵魂深处的一份满足,一份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