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终于看见了一袭斑斓的花裙,那裙子让鳄鱼不由得落泪了。裙子披在珊瑚的身上,珊瑚在斑斓的包裹下,展露出久违的笑颜。 珊瑚是虫子还是礁石,鳄鱼一直搞不清楚。他们初逢的时候,珊瑚还是一个娇弱的虫子。那时候,鳄鱼还小,珊瑚笑话鳄鱼长得像壁虎。鳄鱼憨厚地笑了:我断尾求生的功夫还没学会呢,怎么会是壁虎?珊瑚蛮横地给鳄鱼起了个谑称:壁虎。木讷的鳄鱼无奈地摇头——这样叫,也许是珊瑚对鳄鱼的友善呢。 起初,鳄鱼对珊瑚并未留意。咸涩的江海,给了鳄鱼太多关于的风浪记忆。曾经沧海难为水,鳄鱼对所经历的一切早已处乱不惊。浮萍的初逢,莲叶的摇曳,是只有池塘里才会萌生的插曲,那不过是蝌蚪的小把戏罢了。长大的蝌蚪只是青蛙,青蛙难道会变为鳄鱼不成?说起青蛙,鳄鱼还真有点惺惺惜惺惺。和鳄鱼一样,青蛙也长得其貌不扬。每走一步,青蛙都费不小的力气,到了还跳不多远。不擅言辞的青蛙不敢说话,一说话就被嘲笑为聒噪,青蛙索性偶尔发声,也只是呱呱叫几声而已,这样一味地阿谀奉承,倒也与泥鳅黄鳝之流相安无事了。 鳄鱼有时甚至琢磨自己和青蛙的渊源。都与水亲近,都呆头呆脑,都不讨人喜欢。但人家青蛙还有益虫的声名,鳄鱼的眼泪却被认为是假惺惺,真是鳄鱼比青蛙,不知道气死谁啊!鳄鱼的眼泪被认为虚伪,完全是人类的炒作。事实上,鳄鱼流泪是在排除身体里多余的盐分。生活在海里的鳄鱼,喝进了大量海水,积蓄了不少盐分,于是就利用眼眶中专门处理盐分的器官功能,把多余的盐分浓缩起来,借道眼睛,像泪珠似的淌出来。这样正常的生理现象,竟然被人类曲解为“假慈悲”,古代西方传说把鳄鱼说成既凶猛残忍又狡猾奸诈的结合体,鳄鱼自比窦娥,真是千古奇冤啊。 鳄鱼其实是动物世界里的诗人。一位诗人说过:“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鳄鱼眼里常含泪水,何尝不是对大海爱得深沉呢?被称为中国最早的那位伟大诗人,不是主动沉于汨罗江了吗?我想诗人一定化身为鳄鱼。年轻的王勃,年老的李白,中年的王国维,都不是选择水作为最终的归宿了吗?写诗的研究诗的,生前在人世间的遭际,和鳄鱼并无二致。上官大夫会待见屈原吗?高力士岂能容忍诗仙公然的戏弄?如果说王国维投水有点不明不白,那么王勃的溺水而毙实在是天妒英才了。作为“世人皆欲杀”的诗人,难道不是人间的鳄鱼吗? 鳄鱼怀揣着天真的爱情梦想,但他从不张扬。鳄鱼没有鲨鱼的凶残直露,势在必得,富于攻击性;鳄鱼举止迟缓,笨重,但它同样敢爱敢恨,只是轻易不把自己暴露而已。鳄鱼信奉的爱情格言是:忠贞不二,海枯石烂不变心。 也许鳄鱼的标榜太过华美,于是遭遇诸多质疑。作为动物界的诗人,鳄鱼每一次感动都是真实的。有一种说法,诗人可能有很多次爱,但每一次的真实性都无可置疑。在鳄鱼看来,那样的说法完全是诬蔑!作为诗人,鳄鱼的爱只有一次,而且是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真正的诗人,心间只有一束玫瑰,送给至爱的人,不管是否被接受,玫瑰的根在心底深植,其存在比生命还长久。 就这样,鳄鱼邂逅了珊瑚。珊瑚是虫子的时候,鳄鱼就注意到了珊瑚的纯朴了。附着在珊瑚礁上的珊瑚,给了鳄鱼闪亮的召唤,鳄鱼回首珊瑚,发现了虫子的楚楚可怜。这里的可怜不是指让人同情,而是令人心生怜爱的那种。珊瑚的低语,珊瑚的幽怨,珊瑚的孩子气,珊瑚的柔美气息,鳄鱼前所未有地惊艳。珊瑚真的是他毕生追寻的爱情吗?一个声音提醒道:珊瑚本身不过是个虫子嘛!珊瑚闻言,柳眉倒竖,对着鳄鱼大呼小叫。鳄鱼惊恐,珊瑚莞尔一笑:对其他的龙虾鱼鳖她才不这样大呼小叫呢。 鳄鱼开始端详珊瑚,最终,他被一个惊人的发现震慑了:珊瑚在白色幼虫阶段便自动固定在先辈珊瑚的石灰质遗骨堆上!今天他看到的珊瑚虫,定将步先辈后尘,固守在礁石上。“海枯石烂”的“石”难道指的就是珊瑚的堆积?如此想来,“海枯石烂”的“海”莫非是自己情不自禁的“泪”?而“海枯石烂”莫非隐喻了鳄鱼和珊瑚的相逢? 鳄鱼对自己的发现,感动不已。禁不住热泪盈眶的他,泪眼里跳动珊瑚树枝状的婀娜。那红黑相间的色彩,多像一袭斑斓的花裙子啊!珊瑚的裙子,鳄鱼的眼泪,裙裾飘飞,泪光莹莹。鳄鱼和珊瑚聚首,执手相看,彼此依偎,不倦地诉说着一段亘古的幽情…… 2009-6-19上午,更上层楼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