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没有完工的房子里,十几个散落的帐篷,还残留着混凝土的味道,民工拖着满身的灰尘,身上还有泥浆,三三五五挤在一个角落里吃饭。饭很简单,炒冬瓜和干子,没有油花。做饭的是两个中年妇女,给我盛了一大碗饭,还用铲子按了几下,又添了些在上面,才递给我。堂哥塞过来一瓶啤酒,还有一只松花蛋,就叫我吃饭。我也不嫌脏,准备直接坐在那里的水泥墩上,旁边一个民工憨憨一笑,递来一张报纸,我笑着谢过,垫在上面,嘴里包进一大口米饭。
如果不是上次离家时走的匆忙,落下了寝室家具的押金收据,我也许仍然不会到堂哥这里来,他是前几天来武汉的,父亲说那几张收据给他带过来了,我只需过去拿就可以。马上就要毕业了,离开学校,所有的东西带走的带走,留下的留下,我这样想着,在途中转了四次公交车,才到堂哥所在的建筑工地,可见我的愚笨程度。
吃晚饭,堂哥叫我找个床铺休息一下,我拣了个稍微干净的,刚躺下去,一股霉味扑鼻而来,睡不着,迷迷糊糊老听见有人在来来去去地走动,还有外面搓麻将的声音。那些民工挣个钱不容易,但也是爱赌成性,这是堂哥说的,不过他们除此也的确没什么活动,堂哥的床头有个电视,有几个人中途进来过,可能是看见我睡在那里不好意思,踱了几步就出去了。大厅里,还传来他们粗俗而亲切的方言,我一直眯着眼睛,直到所有人都渐渐起来了。
我坚持要走,堂哥由于大我太多,没什么共同语言,他知道我喜欢篮球,喜欢NBA,就一句一句和我扯着那个话题,还是把我当做一个孩子一样迁就,我心里温暖的同时也是一阵苦涩,内向,不善于交流,父亲每每提到我就会把这几句话背诵一遍,也许,怪我,一直徘徊在别人的世界之外,别人也一直徘徊在我的世界之外。堂哥最终没有执拗过我,就从箱子里翻出了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我的记者证和那几张收据。到上车的时候,他忽然塞了两百元给我,说是坐车的。我收起来了,家里刚买了房子,堂哥肯定是怕我没钱用。
华灯初上的武汉,隐约着一种火热中的美,每一站的窗外,都可以从人群中看到不少脸庞,我不自觉的想起庞德那首《地铁》:人群中这些脸庞不断闪现,黑黝黝的树枝上湿漉漉的花瓣。不自觉的想起小敏,彷佛依稀别了她的学校。半年没有她的消息了,托着腮,看着一位很漂亮的姑娘,身材很火爆,坐在我身边,我下意识地朝外挪了一下,没有多看。然后一会她下去,又坐上来一位男士,匆匆过了几站,我也起来了,一位年轻的妈妈抱着孩子刚好站在我的旁边,我就起来了。那小女孩还拖着稚气的声音说:“谢谢哥哥!”我微微一笑,握紧了车上的护栏,小敏,她应该很好吧,也应该有自己的爱情了。闭上眼睛,车在飞驰。
一个经常流汗的城市,三教九流的人们,流汗的在为不流汗的而奔波,不流汗的,在为着什么呢?只是这喧闹又寂静的耳边,仿佛有人在笑,是痛苦,还是快意,总之是令人费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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