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老故事，故事简短。

他10岁的那一年，家中为了“究竟要不要他去学游泳”发生争论。他的父亲相信“艺不压身”，游泳也是一门技术；他的母亲却说“善泳者死于水”，人学会了游泳就欺侮水，玩弄水，轻看了水，会遭水的报复。双方都有格言作后盾。

18岁，他变成了游泳比赛的选手。21岁，大水泛滥，冲垮了“家”，他的全家躲在教堂的屋顶上，眼见尸体漂过去，家具漂过来。也看见在水中挣扎的人，近在咫尺，露出乞求的眼神。屋顶上的人只有他会游泳，他义不容辞地跳下去，拨开水中漂浮的杂物，一夜之间救出18个亲邻。

后来，也许是他太累了，也许是他真的轻侮了水，他跳下去没能再游回来。

大水退后，那一代的年轻人兴起一阵学习游泳的热潮。他们说，不错，“善泳者死于水”，可是——

那是在救活18个人之后。

在道义面前，所有的争论和决择都没了意义，所有对哲理本身的解析都显多余。“鱼生于水，死于水；草木生于土，死于土；人生于道，死于道。”

抛开故事不说，我却对母亲的这些话深思良久：“人学会了游泳就欺侮水，玩弄水，轻看了水，会遭水的报复。”这些朴素的话语，很轻也很重。在我们时常疲于应付，疲于奔波的时候，一定要让母亲的和风细雨从自己额前掠过。这样的停顿，也许会让一个野心勃勃的念头降温，也许是一次绝处逢生的转机，也许是一次三思而后行的警醒。在人生得意时不忘形；在游刃有余、八面来风时不轻慢。

武侠小说中，喜欢说，最不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反之亦然。善泳者死于水，掌握了它却又受制于它。一是态度上的轻视，欲望的膨胀。二是由事物的两面性决定的，好与坏，长与短，高与低，这两极总是同时存在，又处于相互转化的过程当中。所以才有了过犹不及的适可而止；所以才有了居安思危的清醒；所以才有了高瞻远瞩的眼界；所以才有了难得糊涂的拙朴。

忽然就想到了机关算尽的王熙凤，她的八面玲珑，她的巧言令色，她的机巧百变，最后是她的死。忽然闪过脑海的很多，玩权的高官，诸如王宝森、陈希同、陈小同，玩大了就玩出事了。有时候“不死”比“死于水”更折磨人，就连有个好胃口，能睡个好觉都是人生的奢侈。

“善泳者死于水”，只是一句嘱托，一种仰视万物的姿式。

无论我们走多远，无论我们多富有，我们都需要时常听一听母亲的叮咛，这叮咛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它是朴素、善良的种子，它是风霜雪雨过后的第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