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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珠沙华。多象一枚陈旧古玉的名字。
但,它不是玉。它是无情无义之花。于春秋交季之时现身。
在尘世的锦盒中,以日月为光茫,以山川为筋骨,绽于阴凉湿土之上,花红似血,花样似抓,勾勾连连,朵朵比肩,餐风食雨,入目怵目,怒放之中,竟含满挣扎与不可言喻的诡秘。
而称之为无情无义,皆因叶落花开,花败叶来。本一根同生,一脉相连,却于世世轮回,生生错过,如此千日复千年,空留思念不相见。
恍若人生中,血亲相连,却终无缘谋面的至亲。
残酷吗?悲叹吗?一些记忆,永远无主线可以串连;或此花为波浪,那早落之叶便为水源。却两两遥望,如隔万水千山。
冷春有雨,淋于街。子夜有雨,淋于心。梦醒披衣,街心之上,唯有风,静静扫过。
最后灭却的一盏灯,可曾记得最后归家的那个背影?
黄纸灰飞,白花如海。一行行的人,一句句的悼词,诉者不见听者。来者不见逝者。
一生或者几生,只一线之隔,素酒薄杯,杯里杯外,冷暖两层;一生或者几生,青石黑字,碑里碑外,天上人间。
四月,如何敢问,有多少人,心似游离,身似游离,于生活之外,朝向目极之处,那一片茫茫苍苍云霞。那一地妖艳摄魄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彼岸之花,牵动多少离人心啊。
世间,为什么要有这样一种花?
切切相期,不能聚首,急急相赴,不能谋面。而过往与现在,又是如此的紧密相连!
不说忘川,不说三途,不说孟婆之汤,不说幽冥。只说一次摆在我们面前的现在吧。
与亲,与爱,与友,触目便是,伸手便来。无隔绝之苦。而,仍然有太多的,耽心于两地,惹相思相念纷起,忆中之影不能拨开眼前的面纱,偶一念起,月暗星殒,暗自嗟呀,不可相遇或不可相逢之锥正深深嵌入骨肉,疼吗?那是隐忍的。说吗?万语千言,亦无法话从头。
如此,另一朵曼珠沙华正在悄悄绽放。美艳背后,满是人世沧海桑田之无奈。
然,若没有曼珠沙华,是不是一切都可以亲近?一切都圆满?一切都了无遗憾?
亦不是。
多少相遇,若无想像中之完美,反而伤了倾心等待的人。多少相守,渐失濡沫之情,断了有心固守的执著。多少相偎,并无渴盼之中的温暖,最终回眸,只留一处严凉,于彼此手中肩上。
坐来虽近远于天。没有比这个更让人绝望的事。
或者,留白,才是最好的?宛如近山而不进,一山秀美便永在仰慕之中;临波而不深入,一江涛水便永在心神之外。身在其中,反正不能看全貌;得其全部,反而会因距离太近而洞观到出人意料的“小”。
如此一想,曼珠沙华,竟是聪明的了。
一片想念留于此,一生牵挂留于心。美至残缺也便是美至极致吧!
因而,在唏嘘之余,对于曼珠沙华,我又生出一份爱来了。
有一些人一些事,亦当如曼珠沙华,知道彼此存在,但愿终生不见。只为,让想念,更为久长。或者让相聚,成为永远的,最苦的怀想之中的最甜蜜的向往。
在生活生命之外,遥望着,铭记前生后世曾有一半,在别处。疲惫之余,可回头望望,那双远远注视的眼睛。无助之时,可心里念念,还有一些,正把自己当成的手心上的宝。这虚无的却永在灵魂里的力量,谁说不能撑起一颗敏感又多情的心呢。
如果可能,我来做你曼珠沙华。走过你的生命,但不涉足你的沃野睛空。只待你劳顿之时,为你的额头,落一阵细碎的抚慰之风。
这也很好。这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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