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突然间发现你只是在扮演一个角色,有时甚至只是表现角色所需的态度。 你做老师,便在表演循循善诱;你做会计,便在演绎细心、耐心。 你开会了,你对着领导演沉默;你熬成领导了,又要对着下属演沉着。 你的面前堆着报表或者会议纪要。 你敲打键盘或忙于应酬。 你穿梭在一个个城市间,客舍如家家似寄。 这些都是你角色的必需。 当初对于出演的角色,我们都曾做过这样那样的努力。 我们试图挑选,可现实局促,你我都没有守住初衷。 可你的心里,却始终保持着一份渴望,这渴望如苹果种子般,藏在肉身深处。 它来自于你儿时的梦想,或是你对自身越来越清楚的认知。这渴望,常与你两两相望,可有时它会突然对你大喝:“你所拥有的不是你想要的,你从事的也不是你适合的!” 苹果种子大小的渴望硌得你难受,它让你总惦记着另一种生活。 另一种生活中,有属于你也适合你的舞台。 或许有你狠心放弃的专业,或者不必上妆,不用摆出另一副面孔。 你常想,你站在那方舞台,不会再被琐事消磨;不会呆呆地看着热情日渐被销蚀却无能为力;你若站在舞台中央,光打在你的上方,你全心全意演出,笑,就有人歌颂,一皱眉头,就有人心痛。 就算没有观众也不要紧,你根本不在乎,你所需要的不过是心怀念想和热爱,想到登台就兴奋,唱念做打就冲动。 这些都离你的现实太远。 你才发觉,为什么世上有那么多人沉迷于业余爱好,原来8小时之内只为谋生的人太多太多。 是,只为谋生,不谈理想。 你现在的职业不过是你谋生的工具,你每日在出演职业所需要的那个人,那个谁来演都一样的人。你恨千人一面,但卷土重来、从头开始,过程太艰,成本太巨。 所以你日复一日做着手边的事—强扭的瓜不甜,但也能凑合着吃。 升职,加薪,一代新人成旧人。 有一天,你抬起头,扶扶眼镜,顿了顿—你刚才听到后辈对你用尊称。 这些年,你试图找到让自己安详的方式。 你在沃尔玛认真挑选床单的颜色;你星期天去很远的市场买新鲜的蔬菜和水果;你换了新牌子的热水器,第二天上班向同事报告结果。 你的苹果种子很久没有出现过。 你发觉你面目模糊,做什么工作都行;工作需要你什么样,你就得变成什么样;工作需要你什么样,你也就能变成什么样。 像一枚图钉,可以按在任何一块木板上。 这枚图钉逐渐锈迹斑斑。 你做过教师,你的孩子一定说你啰唆:“妈妈,我不是你的学生!” 你做过商人,你的朋友私下讨论你精明,没办法,处处商机是你的“职业病”。 直至面目全非。 某一天早上,你踩着点走进办公室,慢条斯理地擦桌子、换制服、泡茶,而后读一份报纸。 你恰巧读到一个老教授的逝世。 他的最后一堂课,像一场真正的演出。 “美得一上台就震住了大家。” “然后,他娓娓道来,滔滔不绝。” “课后,他一进门便倒下,大病一场。” 他美到生命的最后,留下这样的话:“好,到时候我们出来看月亮。” 你突然被那美震撼,你觉得他是他职业最佳的阐释,他已和他的职业融为一体。 他一直站在属于他、适合他的舞台上,那舞台也包容他、赋予他、塑造他、成就他。他自始至终心怀念想和热爱,用本色从容演出,他和他的观众都能获得满足。 而你日渐平庸。 甘于平庸。 将继续平庸。 你当初为了户口、为了待遇、为了安逸;后来为了家庭、为了职称、为了房子…… 为了各种理由。 你从不曾站在自己的舞台上。 你没有见过你真正淋漓尽致的演出。 哪怕只为自己演出。 你握住报纸,顺势伏在桌面。 你想起很久以前,你的一粒苹果种子,你原以为会拿它种树。 你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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