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着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以为可以这样一直爱到老,想到老。等到真正再次看到对方时,却发现:原来爱的只是回忆,己经不是那个人。 ――摘自杨华老师的情感笔记 初恋如歌 1966年秋天,大学生杨华与西藏军区驻川办事处幼儿园几位保育员去龙江串联。他与龙江一批中学生进机关,下厂矿,开大会。在数百个中学生红卫兵中,杨华与安琪,小荃二位女生相处甚好。一次开批判会,杨华讲演,龙中红卫兵派员给领袖像站岗,安琪也在其中。 安琪身材苗条,一张椭圆形的脸蛋白里透红,显得非常俏丽。瀑布般的秀发披在肩上更增添了几分飘逸的风韵,尤其是她那一对明亮的大眼睛,目光流转,妩媚动人。且天资聪颖,活泼可爱,语言甜美,令人喜欢。杨华在后台准备讲演稿,安琪小鸟依人般来到杨华身边,说她读初二,满口掩不住的学生腔和孩子气,使人感觉到她是个挺乖的女孩。他们二人谈得很投入。杨华见到安琪难以克制自己的情感,不可避免地对她心存幻想,尽管台上供着领袖头像。安琪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温情脉脉地说:“你真好,真能干。”他们一见钟情。 杨华住在龙江市招待所,安琪与小荃一起常去玩。小荃个子比安琪矮小,样儿也还不错。杨华约她们去他学校,她们乐意地答应了。杨华读大学二年级,年龄大安琪许多,心理上和生理上都比她成熟。十五六岁的安琪发育快,个儿高,只需稍加引导,她便很快坠入情网。 她十分善解人意,在他身边显得很随便,当着别人的面却很严肃。她的好朋友小荃会察颜观色,发现二人情感上的蛛丝马迹,便生了醋意,不时地冲着他们二人说些风凉话。因此,他们总避着小荃约会。会面时,他们谈天说地,妙趣横生,充满欢乐。一次,他们披着朝霞去人民公园观花,杨华触景生情,写了一首诗赠给安琪。“万态千姿引人醉/红兰紫白斗霞辉/人间花海哪支美/这支美/一半儿刚开一半儿蕾。” 一年多里间里,他们常会面,无暇深究彼此之间关系的实质。同志、战友、恋人,都无关紧要。他们真诚地,实实在在地生活,频繁地交往,直到他毕业离校,她下乡当知青。 情窦初开的安琪敞开心灵的门窗接纳的第一缕阳光是杨华的情爱。她兴奋,她激动,不能自已地投入他的怀抱。她的心醉了。她感觉到她那颗少女之心不再属于她自己。而得到这颗稚嫩的少女之心的杨华也在其内心表示:“我会永远深爱她。” 鸿雁传情 “我与大姐一起插队落户到西南公社当知青,离城不远。我们几乎每天都回家看望爸爸妈妈,生活很愉快。华,我们这一代人大致只有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练一辈子红心,劳动一辈子,贡献自己的全部青春了。”初到农村,安琪热情高涨,她给扬华写信是乐观的。 相比之下,杨华境况更坏一些;他毕业时,自愿支边去了西昌,虽说领了工资,但山高路远,对亲人牵肠挂肚的思念着实是难以忍受的折磨。“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谈。”他们把绵绵相思情寄托给一封封书信。 不久,安琪告诉杨华,说公社安排她学缝纫,加工衣服,不下地劳动。这样,她既可以学技术,又能赚些钱。尽管如此,有时她还是很悲观,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忧虑。她写道:“华,我总不能老在农村,总得找份工作,不知你们那里的工作是否好找?”杨华的回信给安琪的热望泼了冷水,他写道:“琪,支边不是一件好玩的事。这是少数民族地区,山高谷深,生活艰苦,大城市分来的大中专生都不大安心,想调离。这里即使有工作,我也不希望你来。” 就这样纸上谈兵,鸿雁传书三年,她还在乡下当知青。 千里求婚 1971年春节前夕,杨华探亲去了龙江市。他二十七八岁,中等个子,一双智慧的眼睛透着诚实和热情,有一种令人心动的成熟。高山紫外线使他脸庞变得又黑又粗糙,穿着也不讲究,外表看来像山村来的一位老实农民。一下车,他就迫不急待,冒着凛冽寒风,步行去了西南公社。 他的不期而至,令安琪十分慌乱,她不知如何是好,低头不语,连看都不敢看他。一起落户的大姐回家通知父母去了。屋子里只留下他们二人。 这是一个农家院落,前面是田野,后边是郁绿的竹林,室内陈设简陋,除了吃住必备的床铺,锅灶、碗筷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家俱。杨华房前屋后察看一番之后坐下来与安琪谈话。安琪羞羞答答低着头,陪他在她的床沿坐下。杨华开门见山地说:“西昌回一次内地很不容易,我这次回家的目的是结婚。如果同意,我们就去办理手续。” 安琪当年十九岁,心理上却并不成熟。她低着头过了好一阵才说:“我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这么及时,我不是不同意结婚,是担心结了婚出不了农村,回不了城。如果你给我找份工作,我马上同你结婚。” 杨华追求安琪,为了达到目的,用他擅长想象的语言艺术将边疆的生活描绘得如诗如画,使安琪打消顾虑。他说:“西昌虽然艰苦,但比内地好找工作,你若与我结了婚,跟我一起去,肯定会安排工作的。” 她低着头沉默不语,他拉她的手,亲她的脸,拥抱她,喃喃地说:“琪,跟我走吧!”她仿佛知道他的意图,便站起身来奔到门边去依着门框站着不动。他没有站起来,仍坐在床沿上,对她说道:“琪,你跟我走吧,去支边,和我一起生活,却使你没有工作,我也能养活你。” 她嫣然一笑,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跟你走,但现在条件还不成熟,还不是时候。” 晚上,大姐回来了,同时跟来个男青年,说是她堂兄,是来接杨华回城见她父母的。临走时,杨华留下一包红毛线,她不接收。 小北街G号,一条狭窄的小街上的居民院。这是安琪的家,她家人口多,姐妹五个,大姐22岁,五妹仅六七岁。安琪是老二。安琪的父母对杨华很热情。杨华一步到位,亲切地称呼安琪父母:“爸爸、妈妈。” 晚餐在安琪家吃,当晚在安琪家住宿。不知为什么当晚安琪未回城来。第二仍未回城。杨华觉得无聊,便上街游走,去了安琪的女友小荃家。小荃因手残废未下乡落户。小荃和她母亲告诉杨华说:“安琪的父母嫌你年龄大了,不同意安琪与你结婚。”杨华听了这话很气愤,在小荃家吃了午饭,不向安琪及其家人告辞,下午便离开了龙江市。 杨华对小荃和她母亲的话信以为真。他想,自己与安琪年龄上的差别距也许在安琪父母看来是一种单纯的隔膜,这虽于他们二人不关痛痒,而在尚处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旧俗中的传统女性,是不可逆转的命运安排。 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太勉强。离开龙江市不到十天,杨华便结了婚。为了争气,他找了一个与安琪同年出生的女子结为了夫妻。 今生无缘 安琪与杨华的恋爱长达五年之久。这是她的早恋,也算是她的初恋吧。她在心理上没有准备,更没有想到结婚。因而对杨华突如其来的求婚,她表现得很慌乱。她没有及时答应他,爱情就此告吹。这也许怪命运,也许怪环境,也许怪时代,他们今生无缘。然而,爱情的破裂在她心灵上却打下了烙印,她清楚地意识到:一颗少之心破碎了,不再属于她自己了。初恋,深深地植根于她心中,她懂得,婚姻可以有一次,两次,三次,但初恋却像人的生命一样,仅仅只有一次,不能重复。她的初恋情人是杨华,今生今世她只属于他。虽然他们的爱情告吹了,但她与杨华毕竟爱过那么长时间,否定他,就等于否定她自己,否定她过去的作为。 女人走得再快,前面遇到的还是男人。后来,安琪又认识了另一个他。依然是不变的程序:谈情说爱,亲吻,抚摸,然后身体的揉合。生理和心理的日渐成熟使她有了自己的需要,而不只是别人的要求。直至她和他真正的交合,她便豁然开朗,明白男欢女爱就是那么回事儿。过了许多年,当她有了孩子以后,她还不时地想到杨华,回忆起杨华的种种好。而差在哪一步,他们无缘相守相伴,她难以回答。一个女孩长成女人,曾经有过许多关口,有过许多拒绝,有过许多坚持,而她们的贞操究竟为谁厮守,她也难以答对。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众多男人对淑女的审美要求是纤细身材。因而女性对脂肪产生恐惧心理,她们不惜以体育锻炼和饥饿来换取“完美”的体态。受过高等教育的杨华的追求与众不同。他喜欢古典式淑女,像壁画上唐代仕女一样,体态丰满,性情温柔,具有“贵妃型”特征。情人眼里出西施,出贵妃。他对安琪情有独钟,她是他的意中人和终身不变的追求。 八十年代,人到中年的杨华已调回内地工作,他早已走过了那些激情彭湃的岁月,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儿女。他还不时地记起他初恋的情人安琪。不过,随着时光的流浙,安琪在他的头脑里已经失去了真实感。成为梦幻中的形象,成为一幅年代久远的丽人照,虽然悦目,但线条变形,色彩变暗。他对她的想象和莫名的担心已渐渐消失了。 重温旧情 20年以后,1988年的秋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杨华出差去了龙江市。在他记忆的空间贮存着的往日生活的情景复活了。 “小北街G号”这套普通的居民房,对杨华来说是多么奇异和神秘。这里承载着他深爱的情侣安琪漫长的独居岁月,其间掩藏着她如花的少女时代。在杨华心目中,“G号”变成“遗妻号”(失落的妻子)的代名词。那套房屋,令杨华思绪纷乱,暗自神伤。他只希望那套房舍像原来一样,永远给他保留一份温馨与诱惑,保留一份熟悉和亲切。行色匆匆的路人都不认识杨华,他久久地在那条小街徘徊,看见那幢低矮的旧平房窗口透出昏黄的灯光,他心情复杂,细密低回,一厢情愿,是走开还是叩门进去?他领略到一种情深至极的荒唐。此刻,那道门里有男人女人进进出出,杨华慌忙逃离,带着莫名惆怅走向华灯初放的大街。在大街上走了两个来回之后,他终于下决心去了安琪的女友小荃家。 体态发福的小荃对杨这么多年还能记起安琪感到很意外,也很感动。“我看你真是个感情丰富的男人,这么多年了,还记得起老情人。告诉你,安琪还在龙江,她结过婚,几年前丈夫死了。你去找她吧,她一定会高兴地接待你的。” 杨华知道小荃话中带剌,带着嘲弄和戏谑。但他不在乎,依然央求她去把安琪叫到他住的旅社来。 这天天下着小雨,路很滑。晚上九时左右。安琪去了杨华的住处。她步履匆匆走进门去,取下宽边近视眼镜擦了擦,抬起头来,以最生动最灿烂的笑脸望着门里的杨华,过了一会才说道:“杨华,你这家伙还活着。”那体态,那面庞,那眼神,对杨华来说,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只是身体发胖了。二人见了面,储蓄了多年的情和爱终于复活了。就在杨华抬头的那瞬间与安琪的目光相遇了。他感到某种东西从眼中折射出来。他那深寂已的情感一下子躁动起来。他没有多余的客套话,甚至连一句问候也没有。此时,说什么话也是多余的。与其说不痛不痒的话不如不说,因为尘封了二十年的柔情用什么语言也难以表达,杨华一把抱住安琪,紧紧地搂住她,吻她,抚摸她。她在他怀里泪水盈盈,似乎要把过去的思念和委屈一齐倾泻出来。她听到了他那清晰而遥远的心跳,闻到了令她心醉的气息。“华,久违了!”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初恋时节,她身不由己地启开嘴唇迎接他那有力的热吻。突然,她推开他,生气地说:“我恨你,恨你,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来信?为什么不来找我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