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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沥

时间:2015-02-18 06:33来源:中国作家网 作者:王喜平 点击:
巴哇草原开种小黄花,绝像三瓣金扁豆,小巧玲珑,温柔得足以让人怜惜。它也是巴哇牧草优质的原因。着名的乌斯马,就是产自巴哇草原。巴哇草原只牧马,而不放养牛羊。巴哇人以为,这么优质的牧草,放养肉食牲畜,过于可惜了。 巴哇人自称,是个不同于其他的单

巴哇草原开种小黄花,绝像三瓣金扁豆,小巧玲珑,温柔得足以让人怜惜。它也是巴哇牧草优质的原因。着名的乌斯马,就是产自巴哇草原。巴哇草原只牧马,而不放养牛羊。巴哇人以为,这么优质的牧草,放养肉食牲畜,过于可惜了。

巴哇人自称,是个不同于其他的单独的民族,可是国家没有认可,将其单列为一个单独的少数民族。不过,这不影响,巴哇人依然按照古老的习俗,繁衍生息与生活着。他们觉得,只要能够牧马,与乌斯马朝夕相处,这便足矣。

八月,雪姿从北京过来,说是要搞些摄影,参加地域风情大展,然后到布鲁塞尔参加国际大赛。我便想起了巴哇草原。其实,巴哇草原我没去过,只是听说而已。雪姿听了我的提议,陡然兴致,无论如何,要我陪她去趟。

雪姿,一个貌美女孩,像水一样单纯。尽管我在努力回避,但她很想和我一起。我想,多么天真烂漫的女孩,也应让她满足一次。

小黄花、乌斯马,还有纯朴的巴哇人,自然全都成为雪姿所爱,相机“喀嚓,喀嚓”地响个不停,她想摄下草原的每一个细节。她想将整个草原搬回家。可是,十盒胶卷很快照完了,她遗憾地躺在了地上。我哄她:十盒胶卷,三百六十多幅,已经够多了。雪姿仰望蓝天,看着白云,似乎没有听见。我也躺在地上,感受大自然毛绒绒的鹅黄地毯。啊,这么柔嫩、温馨,我禁不住地将手从这毛绒绒的地毯轻轻拂过,却是独特的馥郁,四处弥漫开来。我简直就要惊叫起来,我不明白黄花的牧草,为啥受到人的抚慰,就会馨香四溢。我赶快喊叫雪姿伸手,抚过滑腻的牧草,可是,雪姿无动于衷。原来,雪姿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她哭了。她说,石大哥,如果你能年轻十岁,那该多好啊……我知道,雪姿是说:如果我没结婚,那么她愿按照爱的方式,徜徉在草原的香气里。其实,雪姿早都发现这个秘密,她早都想起,一种心有灵犀的爱情草。只有心底倾慕的人,才有这种纯尚的礼遇。

我极力劝导着雪姿,使她莫要陷入单厢情愿的泥潭,而自寻烦恼。因为雪姿属于纯洁的爱,我不能害了一个属于纯洁的女孩……

太阳已经偏西,万道霞光,收割着金黄的爱意。雪姿张开双臂,仿佛挥舞霞光之镰的仙子,为自己收获着想象的爱情。

哎,尽管雪姿频频回顾,百般依恋巴哇草原的美景,但是,我们必须得回了。草原尽头的天色,早都孕育着暗淡的睡意。

可是,行不十里,吉普车突然故障,不能前行了。我急忙下车,打开引擎盖子察看。原来正时皮带断裂,已经不是简单修理而能解决的事了。这可怎么办呢,只有徒步出去,雇人来修理了。

远处,吹拂的黑风,仿佛裹挟着隐隐约约的狼嗥。雪姿吓得蜷曲车里,不敢出来。我要走时,她又胆怯,詟惧一个人待着。我让她跟我一起去,她又害怕暴露于旷野,让狼吃了。她还忘了惬意,收获的美景,怪怨是我将她带到狼滩。我把雪姿当做女儿,舍不得训斥她,只有哄着鼓励,使她有点勇气下车。

忽然,天边两个黑影飞驰着,朝向这边而来。啊,是狼,我赶快将雪姿推向车里,然后,我也钻到车里,紧锁车门,通过车窗,观望事态的发展。我在担心,狼会不会破窗而入!我在努力思索着对付狼的办法。

雪姿紧紧依偎在我的怀里,倒有幸灾乐祸的感觉,不然,她可没有机会钻到我的怀里。

两个黑影越来越大,渐由狼形,放大成为两匹矫健的骏马。

我看见,马背上两个巴哇青年,策马扬鞭,洒脱为一种风景。

啊,太美了!我从未见过马的奔跑,更没见过骑马的风姿。我竟然忘记吉普车的故障,欣喜于暮色里的驰骋了。我在想象,骑马奔腾的就是我和雪姿,我让雪姿放飞思绪,牧野心灵。

突然,雪姿惊叫着,“大哥快看,拉央与朗嘎!”我才急忙转移神态,专注于马背上的青年。我丝毫都没联系一起,下午那两个腼腆的巴哇青年,竟是这样的英武、彪悍、粗犷!一种独特的美,震撼于我的灵魂深处。我想,他们应该成为一个单独的少数民族啊!就凭他们与生俱来的性情,就凭他们身体里流淌的血,他们也应该成为一个单独的少数民族,祖国大家庭里独特、古老而又新型的一员!

霎时,他们已将飞逝的闪电,划作一段弧线,优美地盘旋于吉普车的旁边。我急忙下车,迎接他们。马蹄嘚嘚,银铃环响,拉央、朗嘎长靴上的匕首,熠熠生辉。我又被他们的英武凝固了。

“嗨,大哥,狼群快来了,怎么还不离开!”拉央用那不太流利的汉语试问着。他的口音那么独特,夹杂着巴哇语天然的升调。我敲敲吉普车的引擎盖子,摊开双手,模仿着他的升调,“啊,兄弟,吉普的坏了!”其实,我模仿得更像日本人说汉语,有点四不像的味道。拉央跳下马来,问我有啥忙帮。我急忙拿出正时皮带,在他眼前晃荡着。他接过正时皮带,像是挥舞马鞭一样,在空中环动几圈,“嗯,要买新的吗?”我点点头,跷着大拇指,夸他聪明。他微笑着,喊声“朗嘎”,飞身上马,便与朗嘎一起去买正时皮带了。

正时皮带要到叠县去买。叠县虽属我们地区,但距巴哇草原最近,只有二十公里,而到他们喀次县城,最少也得七十公里,所以巴哇人经常跨区,跑到叠县购买生活用品。

果不其然,拉央、朗嘎离去,还不半个小时,一阵狼群,随着冷风,嗖嗖袭来。嚯,总有十五六只之多!然而,它们并没立即接近吉普车。它们警觉地弯曲前腿,将鼻子贴近地面,嗅着什么。而且交替试探、观望,逐渐缩小包围圈,从而威胁草原的不速之客。它们开始嗥叫,此起彼伏,好像说着苍凉的过去,或者如何协同作战的秘诀。雪姿吓得将脸,埋入我的怀中,我能感到雪姿几近停歇的呼吸。我将嘴唇,贴在雪姿耳边,“好妹妹,别怕,它们进不到车里。”其实,我比雪姿更加胆怯,我怕狼会拼死,以头撞向车窗。那么狼会将我撕了,四分五裂的,细嫩可爱的雪姿,那就更不消说了。两人叠加而又同步的颤抖,使得吉普车如同起动一般,“突突突”匀均地的震动着。我的心,成了惊悸的代名词。我只有紧紧拥抱着雪姿,防止让她因为感受颤抖而更加恐惧的颤抖。

夜色渐深,狼的眼睛,变成了蓝绿色,像是一对对宝石,在幽深的海底莹莹发光。

或许因为必须换气,雪姿也将面庞,露出我的怀抱,瞥眼车外的情景。两次之后,她已变得不是那么胆怯,她看到了星星一般的“宝石”。她很好奇,狼的眼睛的奇特。她半离我的怀抱,直到爬到车窗旁边,专注狼的眼睛的移动。甚至,她将车窗开个细缝,吊出一缕丝巾,吸引狼的接近。因为狼的身体,已经没入漆黑的夜色,模糊不清。

“嗷——嗷——嗬——”一声悠长而浑厚的呼喊,在夜空中激荡。接着,又是几声清脆的鞭响,割裂夜幕的丝绸。我知道拉央与朗嘎来了,他们是在赶狼。仅就眨眼的功夫,拉央、朗嘎便已来到车边。我打开了车灯,我不敢确信,他们是否已经将狼赶走。但是,我不能过于孬种,我斗胆开门下车。车灯的光亮中,拉央激动地挥舞着新买的正时皮带。这是他俩敲门打窗,叫开一家早都打烊的汽车配件商店,好不容易才买到的。然而,我可傻眼了,因为我的疏忽,竟然忘记告诉他们,必需一同请来修理师傅,打开皮带壳,拆下风扇叶,甚至移动冷液泵,才能换上正时皮带。如没专用工具,那是绝对难以完成的。听我比划,拉央、朗嘎仿佛自己疏忽,犯了错误,尴尬在夜风的冰凉中了。怎么办呢,拉央懊悔地拍着脑袋,说是重到叠县去,请来修理师傅。

拉央、朗嘎头上冒着热汽,绝如刚刚出笼的花卷。汗水,已将他们的外套浸透,大片大片的,好像漆黑的墨汁,倾倒其上。我的心,婉如被人抓了一把,抽搐着心疼他们的劳苦。我要说句:算了,等到明天再说吧。可是拉央已经踩上马蹬,“嗷”地调转马头,开始前行了。

马还喘着粗气,释放着奔跑之后的热量。它们多么希望,主人能够就此卸缰,使得自己稍微歇息。然而当听主人命令,还得继续劳顿,它们这便不辞劳苦,毅然腾蹄,纵身而去。

空气中弥漫着马的衷心耿耿,然我更是嗅到,巴哇青年的赤诚与纯朴。我久久凝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全然忘却狼群的再次袭来。

“狼,大哥,赶快……”背着车灯的地方,雪姿发现了幽幽蹿动的狼眼。雪姿惊慌失措,撕裂的哭腔,箭一般地射入我的耳朵。我如闻雷,顾不得狼在哪儿,连滚带爬地扑向车门。雪姿早都守候车门,伸手接我。好险啊,就在上车带上车门的瞬间,脚上那只“飞人”,已被最前一狼摘去。幸亏尚松的鞋带,无形成了金蝉脱壳的可能,不然,我早丧身狼口,成了此行的悲剧。

惊魂未定的我,又是拥抱着雪姿,还问狼在哪儿。我被吓得语无伦次了,我是在问:雪姿是从哪儿发现狼的。雪姿侧身,将失魂落魄的眼神,瞥向车后。

为了便于观察车外,且能保存电量,我将车灯关了。

哦,许多对称的狼眼,环视在吉普车的周围,它们更是知己知彼的觊觎了。它们知道,车里的晚餐,软弱无能,不像巴哇人的那么英勇无敌。

时间,好像岩石的熔化,如此地缓慢,好长好长的延续与固守,才过一秒。我的心,早像砂锅里超时炆炖的小鸡,烂透了。我不由得看见,两个身影飘忽着——拉央、朗嘎他们,拼命飞奔于去向叠县的黑夜里。而那黑夜的草原,就是我的心,马蹄的每一步腾踏,无不重重踩在我的心上。我在心痛,又是一个快马加鞭的往返,该是多么艰辛的里程啊!

泪水,犹如脱线的珍珠,顺势而下,又是跌落于雪姿的肩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雪姿知道,我在心疼拉央、朗嘎,便用面颊亲我,拭去我的泪水。可我希望,雪姿能够帮我自责,扇我两个耳光,从而减轻内心深处的负罪感。

啊,终于等到“嗷——嗷——嗬——”那一声悠长而浑厚的呼喊了,我急忙打开车灯,确信拉央、朗嘎安全无故地返回了。不待我到车下,拉央、朗嘎已经翻身下马,接放着马背上的工具,还有修理师傅了。

修理师傅打开了汽灯,照得一片草原,如同白昼。灯光里,拉央、朗嘎大汗淋漓,像是两壶沸腾的开水——老远,就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他们依然精神,情绪激昂,有意掩饰着因为仓促而自觉的过错。我的心,开始流血,犹如刀割一般。

而那两匹疲惫不堪的骏马,突然狂躁起来——它们早都不答应了,甩着马尾,打着响鼻,在我身旁尥起人高的蹄子。我能明白,它们是为主人抗议,是为主人示威。是啊,它们岂不心疼自己的主人呢!而在它们股背,血痕交叉,已经证明,它们受了主人多少鞭挞。见马狂躁,拉央、朗嘎急忙跃起身来,用力牵住缰绳,拍拍马的鼻梁,哄道:“行了,行了,朋友么!”如此的升调,才使两匹狂躁的骏马,平静下来。然而,它们并未居功停歇,而是自觉地通人性地巡视周围,警戒狼的动向,随时传递只有拉央、朗嘎能够明白的信息。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修理师傅拿起专用工具,开始修车了。拉央、朗嘎忙前忙后地搭帮,他们虽然不懂,但是他们看出了安装正时皮带的复杂。他们好笑,自己先前的无知与鲁莽。

车终于修好了,拉央、朗嘎的脸上,绽放着胜利而又喜悦的微笑。他们跷着两个大拇指,高高举过头顶,不停地呼喊着。这时,两个狭长的影子,好像两把玄铁的大刀,一直刺向草原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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