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牛自从同父母搬迁在“新农村”建设的新平房时，就发现二位老人每天坐在大门外晒太阳的时候，看着光秃秃的捡畔，不是瞌睡打盹，就是唉声叹气的，望着远山没了以往的神气。

细心的四凤晚上躺在枕边给汉的三牛说了此事后，急性子三牛赶紧穿衣出门，走在父母的窑洞里，拉亮点灯：“妈，你和俄大哪里不舒服，俄明天领你们走大医院看病去。”

“憨娃娃，如今过着神仙般的日子，门前有的是药店，有个感冒啥的，几颗药就医好了，哪里用得着去大医院啊！你赶紧回家睡觉去。”三牛母亲披衣坐起打劝儿子回房休息。没啃声的三牛父亲，叹息着翻了个身子，接着响起了鼾声。

回到屋子里的三牛和四凤怎么也想不通，老人这是咋了？按理搬离了土窑洞，住进崭新的平房，应该高兴才对啊。二人想着想着就各自入梦了……三牛和老父亲拉着土拉车，走进了山洼。那齐蓬蓬的柴木，似乎一年的成长，就为今天的站立，瞪着黑黝黝眼睛，抢着要他们爷俩来领走似的。三牛就抡起砍斧。老父亲却习惯地吼着信天游，扭着捆柴的腰子，震的崖洼洼也格哇哇地唱了起来…后来他们爷俩拉着满车的柴捆，踩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地往家里走着…四凤的梦里，却看到老父亲在院落的硷畔上跺着柴捆，婆婆却抱一抱干柴，走进灶火圪崂把火焰烧的旺旺的，一家人的饭菜就热气腾腾地摆在炕上…四凤刚出口喊：三牛吃饭…话音未落，就把旁边的汉也给喊醒了。三牛一扑爬起说：四凤，咱妈可能把饭都做好了。

哎呀，知道就不教咱妈学拧天然气开关了，她总习惯把饭早早地做下，气灶做饭速度可快熟了。接着就告诉三牛她梦见娘在烧火，虽然做的是家常便饭，可是那做的过程和闻起来的味道咋就那么香，那么温馨啊！

“咱俩吃过早饭，去柳树峁给老父亲抓药去。”三牛催促着四凤。

“咋？你知道咱大得了啥病了？万一抓不对，吃翻了咋办？还是领着二老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这个你别管，俄有把握。”

吃过早饭，三牛的土拉车里坐着四凤，二人到了柳树茆，把自家该扩的柳枝都扩了。歇息间，三牛对四凤说：可把人熬苦坏了，尔今和以前的人咋就不同了，过去老人们常爱说：吃一颗黑豆爬一架山。可我响午吃了一颗苹果了，咋还感觉饿着？多亏你能顶男人使唤哩，汉大力强的不是帮忙拉树枝，就是整理柴捆子。

“我还真忙糊涂了，忘记问你给咱老大咋抓药哩？”

“说你是憨婆姨，你还常不信，咋就不问我起身拿砍斧干甚哩？”

“哎哟，当兵的拿枪哩。知识分子拿笔哩。受苦人出门不拿砍斧，你说拿甚哩？”四凤话音一落，三牛就仰头哈哈大笑，因为他出门总爱给腰里别一把斧头。

“咱千万不敢误了给老人抓药。”四凤抬头望着偏西的太阳，着急地催促着三牛。

三牛喜得直咧嘴，心想：“看俄家四凤多孝顺。”接着说，“四凤，你信不？我已经给咱妈他们把药抓上了。”

“你拔柴胡了？”

“我拔柴胡要那干嘛？”

“用水煎，就能降火啊”

“如今什么时代了，你见谁还挖柴胡降火气哩，几粒黄连上清丸就解决了。”

“哎，你没听人说，是药都有几分毒哩。过去老年人还都不是用柴胡降火的吗。”

“好，你挖上几颗回家试试。俄是罪没受过，还是没喝够。反正咱妈他们不是上火的病。”

“那你说你抓药了，不是柴胡会是什么药材呢？莫非是另一种药材？”

“不是，你猜，你猜？”

“有哪闲功夫去猜，还不如趁早咱妈他们抓药去，我在拐岔口等你。”四凤手不停地收集着四散的柳枝。

“那不行，今天咱俩要捆起柴捆放到土拉车上拉回去。”三牛学着梦里老父亲的样子，拔了数棵甘草根，一边哼着信天游的曲调；一边续着一根一根柴腰子。

“你疯了，要这柴捆干甚哩，柳枝不扩是怕树长不壮。如今都用气灶了，你拉回去，哪有灶口让你烧火哩。”

“真是傻婆姨。”

犟不过三牛的四凤，一路跟在土拉车后面，嘴里嘟囔三牛，娘老子要你这儿子连药都不抓，简直是个不孝之子。

路上碰见熟人，都笑三牛和四凤：“闲的么事干了，砍柴烧火，就不怕罚款哩。”

三牛只笑不语，四凤说：“短命鬼，你看，你看人家笑话咱哩。”

“只听说有打死的，没有被笑死的。我们又没乱砍乱伐，这是扩自家柳树的。”三牛扭头对四凤说。四凤看见三牛满头是汗，就朝前递给给三牛一块毛巾…

“三牛难道还没受够烟熏气打的日子，把柴垛在大门外，想当工艺品摆设吗？”

“哎，驴闲了啃缰绳哩，人闲了就会瞎折腾哩。”

三牛听见几个年轻媳妇们对他的柴垛指指点点，就说： “我摆柳柴在门外就是为给我大看哩，前一阵子卖了苹果，给老人一沓百元人民币，他摇头不要，总是瞅着捡畔不是发呆，就是情绪低落的丢了什么似得。”

村里骑摩托剪果枝刚回村的四喜，正好听见三牛的话，就说，“哎呀，我还以为我大也有病了，整天坐在大门外闷闷不乐地瞅着什么？还准备这几天领着去大医院给检查检查，原来和你大同病相怜呀！”

“是啊，我咋也没想到呢？柴垛子曾是我们农家不可缺少的一道风景啊，如今突然看不见了，别说俄大想哩，俄也可想哩。”说这话的是村里干活回村的随羊。

暮色送走了几个年轻人的嘻嘻哈哈……

第二天清晨的太阳再次东升的时候，只见三牛大的坐在捡畔上，被那一垛子木柴“刷新”的满面笑容。三牛妈的见人就说：你们谁牙痛了，或上火了，俺家有山里新挖的柴火根送你们降降火。不到响午，三牛家的捡畔上挤满了老人，一个个围绕着一捆捆木柴，乐呵呵的神情，简直比他们得了一笔横财还要兴奋。

新房里的四凤却透过宽大的窗玻璃，看到自家硷畔聚集越来越多的老人，就惊讶地对三牛说：天的老子呀，世事不一样了，几捆柴咋也成了一副灵丹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