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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王落水

时间:2015-01-13 08:16来源:中国作家网 作者:石破天惊 点击:
君知否:夜从猴山下,山月随人归;僧、俗、猴同行;人、猴凑趣复逗乐,僧、俗谈笑又风生,那种欢声和喜语,如同长上了翼翅也似的梦幻小鸟,在山野间恣意飘飞,恣意停落着,自是别有一番的情趣在呢。然而,倘若要比起那“你挑着担、我牵着马”的唐僧师徒四众

君知否:夜从猴山下,山月随人归;僧、俗、猴同行;人、猴凑趣复逗乐,僧、俗谈笑又风生,那种欢声和喜语,如同长上了翼翅也似的梦幻小鸟,在山野间恣意飘飞,恣意停落着,自是别有一番的情趣在呢。然而,倘若要比起那“你挑着担、我牵着马”的唐僧师徒四众们来,自怕是要逊色了许多哟。

群山万壑之上,一轮明晃晃的秋夜山月悠然流空,何其可爱,何其伶俐,何其善解人意,何其通灵通性,着实是让人爱莫释眼的哩。你瞧:人行月行,人停月停;人颦月颦,人笑月笑,格外地逗人喜欢上心。斯时斯地,唯感美中不足的是:月亮不会唱山歌,月亮不会帮人腔;月亮不会来结拜,月下老儿只会当红娘。当瘸腿老二和三兮和尚们隔空竞歌飙歌,忙到不亦乐乎时,哪怕唱哑了嗓门,唱焦了舌头,那头顶上的堂皇月亮却是隔空观虎斗,爱莫能助,根本帮不上人的纹丝忙哟。然而,瘸腿老二那月下飞歌的本事,却紧紧地捕获住了张铁扇仙姑的那颗离尘心,让她心醉神驰,念念不舍;让她某于就范,不再挣折腾。牵线搭桥,暗中拈合,粘双配对,月亮婆婆乐于奉献,月下老儿功不可没嘛。

都说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性皆然,各有秋色,未宜厚此而薄彼。但凡有过沧桑阅历的人当然知道:这样的事儿,在日常生活中自是屡见而不鲜,颇习以为常的了。别看张铁扇仙姑事事麻利过人,处处尽显她那泼辣剽悍的独特品格,精明强干自是不亚于任何男子汉们。可就是有一件事情让她想要不自卑也难:天生一张女儿嘴,却偏偏有口难开半分唱,唱不出来哪怕是半句的山歌调调哟。在猴山上面,当瘸腿老二与三兮和尚们对唱山歌唱到得意处、僧人们随声吆喝打呜呜时,张铁扇仙姑充其量也只能是击石、拊石,靠敲打原始石块来给瘸腿老二助上几分那山歌的豪兴哟。除此之外,张铁扇仙姑可是再也拿不出别的招数来滥竽充数的了。嗨,性由天定,原也难怪: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出家人心无旁骛,讽经诵典是其正经八辈儿的份内事情;倘若要她启齿唱山歌嘛,岂不是勉人所难,赶鸭子上秋千架,费力不讨好,彼此都是难上加难的事儿。

武僧们结队在前面开路,披荆斩棘,说说笑笑,健步如飞,丝毫也不觉得疲倦和磨难。说来自是新奇有趣:武僧们天天困守在三和庙内,平日里难得上近在眼前的齐天坡猴山一趟。此等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全是托了两山上猴子们的福缘福造哟。倘若两山上猴子们都安分守己,不来惹是生非闹庵闹庙,武僧们是决无上猴山的可能的。尽管此行颇有几分冒险的意味在,但僧人们却情愿以苦为乐,甘之如饴,无怨无悔全然不在话下。下山的路倒是颇为轻松的,不象上山时那样让人为之出力又出汗。武僧们每走上一小段距离后,便要停顿下来歇息上一会儿,回望着逶迤的夜行队列,怪模鬼样横生;仿佛就象那些个在天幕下面上演皮影戏的演员们那样,你手舞,我足蹈,探头探脑着东张西望,显尽了三界和五行中的百般滑稽相。在野山野地里行走时,人和猴的鸿沟缩小到了临界的地步。

白日里,那些个让瘸腿老二心惊胆战的高空索架,早已被留守的武僧们拆除一空了。好在下山的路颇不艰难,一行人栉风沐月地赶路,也更有情趣;坐那索道拽上拽下的也颇显麻烦,拆除了倒好,省得瘸腿老二吓落了魂魄,岂不妙哉。

那些剽悍的三和庙执勤公猴们都先行从苍莽的林海间踏树而行,抄近道返回三和庙去了;只剩下那些年老体弱的公猴们,和落红庵的庵猴们会同在一起,紧紧地尾随在小沙弥们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厮跟着张铁扇仙姑们平稳下猴山。只因瘸腿老二要和远处庙潭湾水面上的僧人们一心一意地对唱山歌时,须得运气造势,须得蓄意送腔;因此上,人、猴一行长长的队列中,便少不得要走走一疙瘩,停停一疙瘩,二五二五不慌不忙地趱赶着山程,想急急不去嘛。庙潭湾水面上,三兮和尚和报事僧人们稳坐在小渡船上,赏月临风,以逸待劳,高腔炮弹接二连三地不断袭来,着实让脚手并用行走在崎岖山路上的瘸腿老二穷于应付哟。

这时节儿,心情忒复杂、心理忒矛盾的人,大概是非张铁扇仙姑莫属的了。这是怎么回事啊?眼看猴山很快就要下完,僧、俗之间即将要分道上路,各奔前程了;而她却和瘸腿老光棍之间还没有说过一句知心可意的温馨话儿呢。眼看龚红尼姑还俗的事儿,这两日内马上就要待见分晓了。龚红尼姑走后,偌大落红庵内,就数张铁扇仙姑一个人的年龄最大,其精神压力也自然难免要显得更大更强烈。虽说女人们落发出家也有坐庵坐到死、吃斋念佛念到老的先例,譬如离离老庵主即是活楷模真榜样。但无论俗界、僧界,毕竟人是不能比人的嘛。凭心而论,倘若真要张铁扇仙姑以老死庵堂为己任,吃斋饭直吃到咽气伸腿的那一刻,那和受罪、受累是没有什么大的区别的;只因老死庵堂毕竟不是她的心愿所系。

想当初,张铁扇仙姑出家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吃上一口儿果腹的斋饭,过上一份较为闲适自在的稳妥生涯。至于说要立下什么宏伟抱负,想修成个观音菩萨者流什么的,那对于张铁扇仙姑来说,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事情哟。菩萨菩萨,众比丘尼之上,佛爷之下;那是上天注定的名份,岂是凡夫俗子们所能觊觎的嘛。倘若人人都能修成了活菩萨,那菩萨们也就值不得半文钱了。

前比后,里比邻;一碗水儿,须端平。落红庵里,龚红尼姑苦熬九载,最终却能够净身离庵,如愿还俗,那她张铁扇仙姑为何就不能做到了嘛。虽说事出不容易,但她也要拼死拼活地去争取,绝不会轻言放弃,坐愁红颜垂垂老呢。会拼才会赢,要赢全靠自己争;要坐等倚靠别人的施舍,那只能一辈子老死庵堂,出不了落红庵的铁门槛。更何况她是粗使尼姑,养蜂、下厨、打勤杂是她的本职本业;真等到有朝一日力不从心了,她能倚靠什么来养活自己嘛。当年出家,原本就没有太多的顾虑;时至今日,更是由不得她自己再装纯扮嫩的了。

年复一年,日月如梭;乘着年纪尚未大老,倘若她再不执意请求还俗的话,只怕尔后就再也没有出走的机会了。和瘸腿汉老光棍相处一日,瘸腿老二的多情多意,她是完全能够充分领会得到的;只是由于场面的特殊,环境的限制,使她实在没有办法将自己心中的诸种想法,向瘸腿老光棍作一番实实在在的表白。下完猴山后,僧、俗分开,男、女防嫌;她若想再和瘸腿老二觑面,可是谈何容易的事儿了哟。因此,无论如何,张铁扇仙姑必须在分手前和瘸老光棍深谈一番,彼此推心置腹,开诚布公,把真情话亮明白,说清楚;以免将来回眸生涯的时候会悔之晚矣,噬脐莫及的了。按常情常理来说,这份要求不算过高了哟。

虽说武僧们颇爱拿张铁扇仙姑和瘸腿老二来开涮;但他们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并没有把话说到山欢水笑的地步。绕山绕水的话,说了等于没说,顶多只会让他们散散心罢了。玩笑话嘛,历来只是让说话的人开心,被玩笑的人,哪来的开心果子吃了嘛。肥水不落外人田,说来道去的,武僧们也个个都是大光棍,难道他们就心甘情愿地白做人情,眼睁睁地把个大活尼姑往俗光棍汉的怀抱里推去吗?

最碍眼的莫过于那两个小沙弥们,时时象人影子也似的,跬步不离地在身前身后厮跟着人,生怕把尼姑和俗老光棍给弄丢了也似的。唉,死心眼儿太实在了,让人敬而远之哩。男光棍是人;女光棍也是人;光棍们之间那些个男长女短的事儿,犯得上小沙弥们那么严阵以待、防嫌如防贼似的吗?睁开醉眼儿看明白人:老法师那么严厉的一个人,还忘不了要撮合瘸腿老光棍和龚红的姻缘事儿呢;咱张仙姑偌大一把年纪的老尼道了,却没人来问鼎前程事,这不合理嘛。

究其实,张铁扇仙姑可是冤枉了小沙弥们不少哟。那两个涉世未深的小沙弥们毕竟还是稚子未脱、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小孩子家嘛,心眼儿实,眼眶儿浅;不尽职尽责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呢,只担心着要挨骂。不懂行的人都以为僧界要比俗界单纯许多,清高许多;其实呢,僧界和俗界的人情世故都是极难应付的;他们可是从来没生过那份贼胆,想要来阻碍张仙姑和瘸老光棍的风流韵事呢。倘若能够让小沙弥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少管那些个份外事,那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说来道去的,张铁扇仙姑是有些过虑了。一只巴掌拍不响,事关瘸腿老二的切身事,倘若对方无动于衷,张仙姑哪怕操破了心思,也是白操劳嘛。要说着急,瘸腿老二那厮比张铁扇仙姑还要着急上十分哩。不过,事不由人想,光着急没用;天下的好事可不是靠着急来成就的嘛。这事儿瘸腿老二早就在心中妥作安排了。张铁扇仙姑虽然对瘸腿老二一见钟情;但她毕竟只是女流之辈;凡事不能自作主张。倘若没有旁力从中鼎力协撮合的话,那纯粹也只能算是一厢情愿意的单相思哟。事实证明:单相思总归只是相思树,独树是不会结出甜蜜果实来的。男女之间要想结出爱情果实,总得有一方要主动大胆地表白哟。眼看两人此行的行程将告结束了;倘若再不抓紧的话,哪怕是煮熟的鸭子也会不翼而飞了。

稳操胜券的瘸腿老光棍成竹在胸;煮熟了的鸭子唯有下肚的份儿,哪能让它有白白飞走之理了嘛。即算煮熟的鸭子会飞,那也只能是在吃光肉沫变成粪便之后嘛。瘸腿老二老谋加深算,既然已经把张铁扇仙姑这条大鱼稳稳地钓上钩了,下一步要做的工作就是收线摘钩,把鱼狠拖上岸来,先饱眼福,然后再饱口福。张铁扇仙姑不会唱歌,但她对会唱山歌的人往往要佩服得肺肝联欢来开大合唱呢。

落红庵无愁亭前,洒满一地霜衣也似的月光,洁白晶莹,玲珑剔透,似有若无,朦胧的精灵在四处徘徊。那乍急还缓的山风,在无师自通地吟着诗,作着赋;象精灵一般掠过树林,进进出出,时不时吹翻几片愁绪满怀的落叶,蔌蔌蔌地在地头上打着转儿,然后绝尘离去,不知所踪。到底是月光在戏弄着落叶呢,还是落叶在戏弄着月光;这段算不上十分离奇的公案,委实让人不好来遽下结论。

潭湾水面上,三兮和尚和报事僧人的歌声渐次地停歇了下来;原因是对面山坡上,瘸腿老二的歌声已作式微,消沉了下去。弹无虚发,可不能无的放矢了嘛。事实雄辩地证明着:张铁扇仙姑和瘸腿老二一行人业已下完猴山,进入峡谷之中,即将返回落红庵了。空山不见人,处处月华明;天作证,地作证,山作证,水作证,双方的歌声听不清;月下对歌,谁胜谁负,只好记作一笔糊涂帐得了吧。

离离老庵主龚红尼姑正在兴趣盎然地欣赏着干女儿演奏的《二泉映月》,那悲凉的旋律,那凄婉的音调,那深沉的意境,那哀怨的倾诉,全出自于杨绿绿纤巧的素指之间,在离离老庵主的心中激起了阵阵情感的涟漪。猴山上传来了佳音,张铁扇仙姑一行即将凯旋而归,逃遁回山的庵猴和庙猴们也将要重返庙、庵岗位,履其固有的传统猴责。两日来,离离老庵主心中的那份憋闷之情,借助着干女儿的手,总算得到了渲泻。

离离老庵主对干女儿说:“绿绿吔,你的二胡进步蛮大的嘛,一曲《二泉映月》,情深深,意浓浓,直拉得我老花眼里泪水都流淌了出来哟。”

杨绿绿赶忙说:“干妈,要是让你老当评委的话,那我敢情就放心了。我一直在担心考试的时候不能打动评委老师的心,过不了关呢!”

离离老庵主连忙说:“天下无难心,只怕有心人。女儿的决心,硬如铁硬如钢,天天练习不辍,哪怕是木雕菩萨也会被感动落泪的了;评委老师那一关,说过就会过的嘛!”

听了老干妈的话,杨绿绿高兴得跳了起来,嘻嘻地笑着说:“难得干妈美言;托老干妈的福份,但愿我一试就能够过关了。来,我再给干妈拉上一首好听的吧!”

正在这时候,只见从古老枫树的后面,影影绰绰地走过来了一群人,为首的那个老成尼姑,正是张铁扇仙姑呢。杨绿绿看见是张铁扇仙姑来了,便提着二胡迎上前去,劈头第一句话就问:“张仙姑,猴头们今晚上还会下山来滋事吗?”

张铁扇仙姑用手朝身后一指点,不无得意地炫耀着说:“绿绿,你瞧,庵猴们不是都跟着我张仙姑回来了吗?既然庵猴们都回来了,咋还会滋事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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