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鱼，就是七八月份的时候，黄河上游发大水，冲垮了水库或是鱼塘，鱼儿被卷进黄河顺流而下，所经之地村民称之为流鱼。

“流鱼啦。”

有人在村口吆喝了一嗓子，村民急忙扔下手头的活计，顺手掂起个捞鱼家伙，一溜小跑直奔黄河边。男人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扒光衣服跳进水里抓鱼，女人们则羞得躲在不远处等着接男人们抓的鱼。也有那么几个不害羞的娘们管起裤腿钻在光身子男人堆里抓鱼。

那鱼真叫多，比上年流鱼还多，村里人生来没有见过，河水一浪扑上岸落下去，岸边上大大小小的鱼儿活蹦乱跳，在阳光下，白哗哗的一片一片甚是耀眼。村人有手抓的，有拿木棍打的，有用镰刀砍的，还有用网捞的，只要你眼快手快，要多少有多少。村民们贪婪到了疯狂，不少害羞的女人经不住男人们哄抢鱼儿的诱惑，一步一步挪近到河边，不经意间就步入浅水滩，开始眼光还躲闪着光身子的男人，抓鱼的架势也不自然，不过抓着抓着就忘了一切，眼前尽是鱼儿，在追鱼的时候还不时地和光身子男人撞个满怀，笑一笑或者做个鬼脸罢了。

新生是个麻利的小伙子，眼快手快，凭着好水性，抓的鱼又多又大，几大箩筐都装满了。看看日头已经压住山头，他想最后捞一条大家伙鱼算了。一个大浪扑上了岸，又是白哗哗一片狂欢的鱼儿。新生瞅准一个二三十斤重一米多长的大鲤鱼一网罩住了，谁知道鱼儿大，劲也大，拖着新生顺着退下去的水浪向河里游去，他死死拽紧网杆，任由大鲤鱼把他拖来拖去，他却无力把鱼儿拉上岸。混乱中，谁也没有在意新生已经被大鲤鱼拖进了河心冲走了。

天黑了，下河捞鱼的男女老少高高兴兴抬着一筐筐鲜鱼儿回

家，到村里大家才知道除了新生，还有苗水的二娃、存寿的小儿子也被水淹死了。

为了不掏钱的鱼儿搭进了三条人命，这是一个沉痛的教训。大人们把孩子们叫在一起，像去年流鱼死了人一样狠狠教训起来：明年流鱼谁敢再去下河捞，两只腿不给打断才怪哩。教训完了，大人们逼着孩子们一个一个保证明年流鱼坚决不去捞才算完。

傍晚，村民们吃饱喝足了鱼肉鱼汤，陆续来到村街纳凉。死者的家人正摸黑沿黄河边顺流找孩子的尸首。大家说起下午淹死的三个孩子时显得既难过又惋惜，不少人发誓说，明年不说流鱼，就是黄河流金子也不去捞，谁再去捞是鬼孙，金子有命值钱？！大家七嘴八舌说完，长时间没有了声响，只有不懂事的几个小孩在嘻闹。一会儿，不知谁家的孩子哭喊着跑到大人身边，说有小孩抢了他的鱼吃。孩子的母亲说，哎哟，有啥稀罕的，屋里鱼多着哩，走，端一碗让他们吃，说着拉着孩子往家走。宁静被母子俩打破了，说到吃鱼，大家马上兴奋起来，说起了捞鱼谈起了吃鱼。大家越说越热闹，越谈越激烈。不少村民来劲了，说明年流鱼去早点多捞些，留够咱吃的，多余的拿到城里卖给市民换钱花。有女人更上劲了，大声喊，明年流鱼你们男人不准光屁股，让我们女人也下河捞。男人们起哄了，接住女人的话说，中、中、中，明年你们女的都光屁股吧。俏皮话逗得大家阵阵轰笑，笑声在村里的夜空中飘荡。

黄河在给予村民生存希望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灾难与死亡的恐惧。明年的这个时候它可能还会卷裹着上游更多更大的鱼儿奔流直下，当听到“流鱼啦。”村民一定会像往年一样，急忙扔下手头的活计，一溜小跑直奔黄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