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屏是江南一个美丽的小村庄。村前是一片广阔的田野，一条清澈明净的小河，弯弯曲曲地穿过田野，流向下游的小水库。小河两边有几口鱼塘，每遇干塘（把塘水放干捕鱼）或一场大雨，总免不了有些小鱼小虾顺着塘水流进小河。不知何年何月，村里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无论大人小孩，不电鱼，不炸鱼，不药鱼，只用网眼较大的抄网捞鱼；加之下游是水库的缘故，小河大鱼不多，小鱼小虾却十分丰富。

村里的小龙和小军是好伙伴，他俩常去河边捞鱼，是村里的捞鱼能手。其他人捞鱼，能捞些小鱼小虾，就算运气不错，不要说什么大鱼了，就算偶尔碰上条大鱼，不是抄网柄折断，就是抄网被树枝或柴草挂住，眼睁睁看着鱼从网里逃脱。小龙小军则不同，无论多大的鱼，一旦被他俩发现，就再也别想逃脱了，十拿九稳成了翁中鳖。村里喜欢捞鱼的人，总想破解他俩捞鱼的秘诀。每当他俩出去捞鱼，半路总有一两个人拉住他俩的手，表面上显出十分随意的样子说东道西，眼睛则死盯着他俩的抄网不放，目的是为了仔细察看抄网，看是否与众不同，有没有什么暗藏机关。如果遇上他俩捞鱼回来，那些喜欢捞鱼的人，又会忍不住前去翻看他俩的鱼蒌，看看是否捞到了大鱼，用意还是为了察看他俩的抄网。他们坚信，他俩能捞到大鱼的秘诀，一定与抄网有关。

小龙和小军捞鱼的确有秘诀。每次去捞鱼，他俩都会准备一些鱼钩，用几层布包好装在裤兜里。一旦发现了大鱼，就把鱼钩拿出来，在抄网的上端边缘挂上几组，中部挂上两组，再在底部挂上一两组。鱼接触到抄网，免不了摇头甩尾用力挣扎，要命的是鱼越是用力挣扎，越容易被抄网上的鱼钩挂住。一旦挂住，就如同孙悟空进了如来佛的手心，翻多少跟斗都无济于事了。鱼被捞上之后，他俩会立即从抄网取下鱼钩，以免秘诀外泄。这个秘诀是他俩在捞鱼的过程中一起慢慢琢磨出来的。

那天，小龙和小军又在河边捞鱼。小龙运气好，没多久就发现了一条大鱼。他不声不响地从口袋里掏出鱼钩，分别固定在抄网的相应位置，然后把抄网慢慢伸进水里，对准大鱼藏身的水域，从左至右用力横扫过去，只见水里掀起几朵巨大的浪花，之后就不见动静了。凭经验，小龙知道鱼没捞住，逃脱了。小龙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喜滋滋地偷着乐。因为他感觉这条鱼比平常的要大很多，至少也有五六斤重，一旦捞上来，肯定轰动全村。小龙第二次下网，显得格外小心。他双手紧握抄网柄，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里缓慢移动的抄网，当抄网即将接触到鱼时，小龙眼疾手快，瞬即旋转抄网把柄，用力一摇一拖，抄网罩住了鱼头，鱼钩深深地扎进了鱼的腮帮。鱼在水里死命挣扎，不停地掀起一朵又一朵大大的浪花。由于刚才用力过猛，抄网的把柄都快折断了，小龙失去了对鱼的控制，只好任由鱼在水底带着抄网一起游动。小龙心里明白，此时如果强行拖动抄网把柄，鱼再受惊挣扎，就可能甩脱鱼钩，再次逃脱。小龙有些束手无策，只好叫来离他不远处的小军帮忙。

小军见了那条鱼，十分惊讶。他连忙从裤袋里掏出鱼钩，在抄网的相应位置一个一个牢牢固定，然后和小龙商量下网的角度和方法。为了万无一失，小军又按照和小龙商量好的角度和方法，拿起抄网在空中比划了好几次，觉得胸有成竹了，才摆开架势下网。只见他凝神屏气把抄网慢慢靠近鱼的尾部，当抄网离鱼尾不到一尺远时，突然双手使劲，由后往前迅速拖动抄网，鱼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鱼尾就被抄网上的几个鱼钩牢牢钩住了。小龙和小军异常兴奋，各自拿着抄网手柄，齐心协力慢慢地把鱼捞上岸来。

“谢谢你了。”小龙一边匆匆忙忙地从鱼头上取下鱼钩，一边谢谢小军。

“是我要谢谢你，让我捞了条大鱼。”小军也蹲下身，去取挂进鱼尾的鱼钩。

“什么，这鱼是你的？”小龙取完鱼钩，从地上站起来，推了小军一把。

“不是我的还是你的？”小军也从地上站起来，推了小龙一把。

“岂有此理，鱼是我发现的，是我用抄网钩住了鱼头。”在小龙看来，鱼是自己的天经地义。

“你的抄网柄都断了，我不来，鱼早逃脱了。”小军一边说，一边又伸手去拿鱼。

“要抢吗？”小龙抓住小军的手，顺势一推，小军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要动手吗？”小军拿起抄网柄，对准了小龙，两人摆开了动武的架势。

就在他俩要大打出手的一刹那，一个人影好似从天而降，闪在了他俩中间。小龙和小军定睛一看，是位他俩并不认识的驼背老者。他身材矮小，满头白发，面部黝黑，目光如炬，有种神圣不可冒犯的威严。小龙和小军不禁打了个寒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后退了两步。两人还没回过神来，只见驼背老者分开两腿，平伸双臂，站成了一个“大”字，然后以浑厚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要打架吗？朝我来！”驼背老者说话时，面无表情，身子一动不动，好似自言自语。小龙和小军面面相觑。

“他抢我的鱼。”过了好一阵。小龙手指着小军，眼看着驼背老者，小声说道。

“他抢我的鱼。”小军也手指着小龙，眼看着驼背老者，声音比刚才小龙的明显高了许多。小龙和小军紧握双拳，面对面地站着，两人脸上充满了怒气。

“谁在抢鱼？谁在说谎？”驼背老者还是站成一个“大”字，说话一字一句，字字透着威严。

“鱼是我的。”小龙小声说。

“鱼是我的。”小军也小声说。

此时驼背老者收拢分开的双腿，放下平伸的双臂，不动声色地朝小龙和小军扫了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了他俩捞上的那条大鱼。鱼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圆鼓鼓的眼睛显得浑浊，早已没了应有的光泽，鱼的头部和尾部各有几处鱼钩留下的伤痕，伤痕处的血迹呈暗褐色，已经凝结成小小的血块。鱼的周围，还有几只黑色的小蚂蚁转来转去，显然，鱼早死了。

“你说，鱼是你的？”驼背老者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小龙面前。，他一改刚才的威严，面容慈祥，显得和蔼可亲。

“鱼是我发现的，是我先用抄网钩住了鱼头。”小龙理直气壮，觉得鱼归自己理所当然。

“你说，鱼是你的？”驼背老者又来到小军面前，仍是面容慈祥，和蔼可亲。

“我用抄网钩住了鱼尾，你看，他的抄网柄都要断了。”小军一边说一边指着地上即将断成两截的抄网柄。他觉得鱼归自己合情合理。

驼背老者站在原地沉默不语，目光死死地盯着小龙和小军不放。当小龙和小军也把目光怯怯地投向他时，只见他分开双腿，平伸双臂，在原地旋转，动作越转越快，瞬即脚尖离地，眼前变成一个黑影在空中晃动。当驼背老者停止旋转，稳稳地站立在地时，他的左右手各拿了一把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的长刀。小龙和小军看得目瞪口呆，心惊胆颤。

驼背老者把长刀放在地上，用双手操起地上的那条鱼，摆放在小龙和小军跟前。

“你捞到了鱼头。”驼背老者和颜悦色地把目光对准了小龙。小龙没有说话，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你捞到了鱼尾。”驼背老者又和颜悦色地把目光对准了小军。小军看了看小龙，又看了看驼背老者，犹豫了片刻，也轻微地点了点头。小龙和小军莫名地望着驼背老者，不知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记好了！一个鱼头，一个鱼尾。”说着驼背老者左右手分别操起地上的长刀，“咔嚓”一声，手起刀落，同时切下了鱼头和鱼尾。他把鱼头交到小龙手里，鱼尾交到小军手里。然后用拇指和食指夹住锋利的刀刃从头至尾把长刀擦拭了两遍，拣起地上几个散落的鱼钩和那段没头没尾的鱼身，一声不响地径自走了。

小龙和小军望着驼背老者远去的身影，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鱼头和鱼尾，似有所悟，于是各自把手里的鱼头和鱼尾抛给了对方……(何新学，东莞中学语文高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