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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有洞天

时间:2014-11-12 08:06来源:中国作家网 作者:石破天惊 点击:
三和庙和落红庵内济济僧、尼大众们的温饱生计问题,其重要性绝对是超过了庙藏的经典们无数倍,哪里容得下方丈和庵主们来刻意规避了的嘛。常言道:无粮不动兵;殊不知:没斋也是难念菩提经的哩。你看,《论语》书中记载:孔子带着门下弟子们周游列国,来到陈

三和庙和落红庵内济济僧、尼大众们的温饱生计问题,其重要性绝对是超过了庙藏的经典们无数倍,哪里容得下方丈和庵主们来刻意规避了的嘛。常言道:无粮不动兵;殊不知:没斋也是难念菩提经的哩。你看,《论语》书中记载:孔子带着门下弟子们周游列国,来到陈国地面时断了炊粮,跟随的门徒们都饿病了,萎靡得连腰身都挺立不起来了(子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因此上,当老法师听三兮和尚禀报说庙粮基地出了状况后,刹那间他那颗面壁静修了数十年的参禅心,难免一下子便要返璞归真了起来,栩栩如生地呈现出了俗尘俗世的本来面目,哪怕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按捺它不住。

也许,天地神祗们固然是不会食用人间烟火的;凡夫俗子们虔诚地为菩萨们烧香上供敬奉猪头酒果,表达的左不过是一份顶礼膜拜的热忱和不可告人的动机而已。倘若大仙们真要露出来了狰狞可怖的饕餮食相来,百分百会把信男信女们全都给吓跑了哟。供菩萨,喂和尚;个中秘密,不是秘密;香客们人人心知肚明,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犯不上兜底透彻地加以暴光的嘛。

说来话长:庙潭湾一带地方,沿河上下游数十上百里地面,历朝历代,僧、俗两界的众生浮世相,说来颇堪称为稀罕:许是历史积淀使其然,许是井底老蛙坐观天;许是名缰利锁的羁绊,许是蒲团打坐生妄念;芸芸众生们对方丈职位念兹在兹,口热心热,歆羡不已,岂非奇也怪哉!

俗界望着僧山高;俗界人们隔行如隔山,对庙堂内方丈职位抱持着无限的神秘向往感,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置身庙堂里的僧人们,一味地偏听偏信,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则难免是荒唐可笑透顶的了。鼓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方丈职位,真的就是那么好当的吗?中说不中听,只怕未必哩。诚如光头小僧人上午对老鸭客戏言时所说的那样:三和庙方丈一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真不是人当的嘛。僧言无忌,自有道理;岂是空穴来风的嘛。知僧莫如方丈,知方丈莫如和尚;只是方丈当过和尚,和尚没当过方丈哟。唉,不当王老五,哪知光棍苦;不当老方丈,看着特风光;当了唐三藏,方能体会出九九八十一难的艰苦与卓绝哟。

古往今来,名山胜刹间固然造就出了不少的传世名僧,有口皆碑,名满天下,誉载青史。如南朝时期为梁武帝讲经连续讲了七昼夜的僧达大师;不辞辛苦赴天竺国取经、佛法造诣颇深的玄奘法师;还有唐玄宗年间的草圣怀素和尚,以及北宋神宗年间的神童僧人佛印禅师者流即是。然而,因命运时势所迫,不得已而寄身庙堂庵舍者,亦大有其人在。象三和庙的光头小僧人和落红庵的龚红尼姑即是。形象地说:眼前的三和庙,空寂寂庙堂是油锅,森严严戒律是锅油;炉锅一架,油火一发;既煎熬着和尚、尼姑者流们,也煎熬着老方丈和老庵主们;既煎熬着五行中的小人生,也煎熬着三界外的大时光。看看《红楼梦》里葫芦庙内炸供,因那和尚们不小心,导致油锅内火逸,一下子便烧着了窗纸,烧着了庙宇;火势向外漫延,接二连三,牵五挂四,更将附近一条民居街烧得如火焰山也似的,惨不忍睹呢。

俗话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三和庙和落红庵也不例外。以前的撇过,单说两日来庙、庵内连连出事,搅扰得僧人、尼姑们昼夜不得安宁,也搅扰得老方丈和老庵主们的魂灵昼夜不得安妥。老檀树树老根须多,老僧老尼们人老破事多;能不让人伤透了脑筋嘛。你看:这壁厢,猴子们闹庵、砸庙的饥荒尚未彻底地给摆平摊妥呢;那壁厢,庙粮基地的那些个糊烂事儿又来缠上了一谷老法师的心。一波未平二波起,窝囊方丈事事哀;唉,局外的闲观汉者流们,谁能解出其中的一、二况味来了哟。“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断肠时”;身心俱疲的古稀老法师思前想后,诸多纷繁庙、庵事,欲提不起,欲罢不能,难免伤感在心,心海溃堤;一时间把持不住,当着三兮和尚和管粮僧人们晚一辈的面,竟然象无辜遭受了满腹委屈的孩童也似的,捶胸顿足,失声嚎啕痛哭了起来。

其情其状,着实是好可怜兮兮的哟。君不见:那鬓发皤然的老法师声泪俱下、音辞慷慨地陈情道:“冥冥苍天在上,我那神圣英明的三教祖师爷们一体垂聆:时运不济,庙衰庵微;怎奈得老衲道行浅薄,修持乏善可陈,职难胜任,连累得三和庙与落红庵两处近日来灾难不断,出状况联翩。呜呼!老衲有罪,无以僧众;僧众有罪,罪在老衲;伏惟上苍,果断从重从严惩罚,老衲实难辞其咎于万一也”!

老法师言讫,呜呜咽咽的啼哭声,阴一搭阳一搭地出门入户,绕梁不绝。

三兮和尚生来是秉性多情善感之辈,慷慨悲歌,旋律酣畅;素以激情朗诵“三兮”诗篇得名,惯于即兴杜撰“三兮”诗歌见长。入庙以来,三兮和尚还是头一回眼见得老法师凄怆哀恸如此;头一回耳听得老法师大放悲音如此;头一回领受到三和庙和落红庵的颓废暮气如此;无限凄怆伤感之情,涌上了高僧的心头。他的感情闸门哗啦一下整个儿地破裂开了,一阙悲凉心肺的三兮歌词脱口而出,珠落泪堕了起来:“日落西山兮回光返照,庙堂多艰兮方丈哭倒,满山落叶兮秋风横扫”!

管粮僧人们瞧见得老法师与高僧两人悲情动意如此,虽然自家心里边也难免是十分地颇不受用,也只好强装着世事洞明的豁达样子,娓娓开导着说:高楼万丈平地起,靠栋靠梁来擎举。值此三和庙、落红庵多事之秋,尚祈老方丈与高僧们要自求多福,善自珍摄,勇当庙、庵中流砥柱,带领庙、庵两处的比丘与比丘尼大众们共克时艰,齐臻化境;岂可悲哀丧志,置尊严于罔顾,让僧人、尼姑们失去主心骨子,去作那鸟兽散了么?果真如此的话,可怜见咱这千年神地圣庙,恐怕再也难免树倒猢狲散的悲局了哟。

此日上午时分,因三兮和尚带着管粮僧人们去各处察勘庙粮基地,光头小僧人便乘隙溜出了三和庙。其实呢,光头小僧人原本也想着要跟随三兮和尚们一块儿去庙粮基地转悠转悠,散心抒志。只因他和两个法事僧人们到野鸡坪做道场,借故迁延不归,耽误了返回三和庙的既定时辰。虽说由于庙、庵两地多事,值勤猴子们逃逸了一空,故此没能受到值勤庙猴们的严厉惩戒,只由管事僧人们草草结具完事。但无论如何,近段时间内他们三人是再没有资格去吃外派斋饭的了。

任你僧戒如炉,我自我行我素;光头小僧人前愆犹未赎过,眼前又造下了罪孽。想想看:僧人未经允准,擅自持渡牒离庙外出;此等犯行,在三和庙的清规戒律中,自是非同小可的大逆不道;理所当然地触犯了出家人们的天大忌讳。照章究过,轻则要被施以刑罚(猴拳、猴掌侍候);重则难免会有逐出庙门、永遭除名之虞。出家人在庙是和尚,出庙成草莽;万一僧人们揣了渡牒去俗界干偷鸡摸狗的营生,岂不把庙堂的圣洁招牌,玷污迨尽了嘛。一旦出事,犯事僧人自是脱不得干系,管事僧人们难免要受到渎职追究,就连老法师本人也难免要受到株累,治庙无方嘛。你想:后果严重如此,老法师能撒手不管了吗?

三兮和尚从庙粮基地回到三和庙后,左看右看,一直没瞧见光头小僧人过来和他知会。问过同去野鸡坪做道场法事的另外两个僧人们,也都摇晃着光头推说是并不知情。事态发展到这个份上,三兮和尚口头上不说,心中却在暗自捉琢磨着:光头小僧人八成准是开溜了。他暗地里在庙内各处打听着信息,有那在三和庙门前倚着老桂花树皮搓痒痒的老和尚们回报说,午前看见光头小僧人单人独马溜出了三和庙门,直朝着那半山亭子山下逃逸去了。

三兮和尚心头惊诧莫名:光头小僧人忒大胆妄为了,直视庙规僧戒如儿戏,这还了得!千百年间,三和庙僧人们倘若因事需要外派公干,都必须得有三人以上结伴而行,方可成行。似光头小僧人这般未经允许私自持渡牒逃遁下山,离经叛道,有辱出家人名份,成何体统了嘛。莲台剃渡至今,三兮和尚一直是光头小僧人的顶头管事;比照庙规,没有他的同意,光头小僧人是决不能迈出三和庙门半步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轿夫失脚,新娘落坡;倘若光头小僧人弄出了事故来,三兮和尚焉能脱得了干系哟!好在此事老法师并不知情,敷衍一番,或许蒙蔽可以过关。眼前唯一的补救措施是:立马下到庙潭湾河滩前,看看光头小僧人是否还在八百肉鸭棚里厮混。倘若人还在肉鸭棚里,那就谢天谢地,赶紧就把他请回三和庙来,持渡牒出庙的事儿就别再提起了。倘若光头小僧人一意孤行远走高飞了,那他留下来的麻烦,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哟!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大半日,是吉是凶,也只好随其自然的了。

于是,三兮和尚临事不慌,好整以暇,借着去察看武僧们是否回返了落红庵为事由,便来向老法师小心请行。老法师年事颇高,诸多庙事都有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能得管事僧人们主动地去料理,岂有不同意之理嘛。在得到老法师的首肯后,三兮和尚便带着禀事武僧为随行伴当,一阵山风也似地跨出三和庙的大门槛,后腿追打着前腿地飞跑下三和庙半坡,直朝那河滩前的八百肉鸭棚里奔驰而去。

张铁扇仙姑和瘸腿老二一行人众,厮跟在齐天坡猴王、猴后、猴臣、猴子、猴孙们的后面,直朝着巍巍齐天坡,挥汗如雨,谈笑风生,逶迤进发。尽管高坡看日头,离那西山也只有数丈远近的距离了;但使命在肩,未敢辜负;事成之后,哪怕披星戴月下猴山,也在所不辞的嘛。眼见得齐天坡猴王示好,三和庙和落红庵从此劫磨告罄,僧人、尼姑们受点磨难和挫折,值得嘛。

颇值得一提的是瘸腿老二:猴山之行,瘸腿攀登,劳苦功高,以山歌来忽悠猴众们,成为张铁扇仙姑的得力助手;实在是难能可贵的嘛。

瘸腿老二人虽然在猴山上,却难以忘怀掉河滩前的鸭棚事。从那离天三尺三的齐天坡猴山上,鸟瞰着岩人界,鸟瞰着庙潭湾,鸟瞰着八百肉鸭棚,鸟瞰着莽莽苍苍的八百里云山,山歌王竟然有飘飘欲仙、超然物外的感觉,真是别有洞天哟。瘸腿老光棍心中在想:哼,上得齐天坡,羽化而登仙?我才心不甘情不愿哩。我和张铁扇仙姑的爱情故事才刚刚开张,谁愿意去做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窝囊废神仙,撇下孤苦伶仃的张仙姑在人间,于心何忍了嘛。

想念及此,瘸腿老二便站着在原地不动,鼓荡着两面老橘皮也似的布满岁月沟痕的腮帮子,朝着走在山道前面的张铁仙姑的背影挤眉弄眼,构思山歌,准备在猴山上大展歌喉,奋力一搏。临近老暮之年,如昔阳在山;人生能有几回歌;此时不搏,更待何日啊?

山道狭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瘸腿老二象根木头似地立定在山道上,害得身后的两个小沙弥和八九个武僧们,进退不得,也只好原地站定着不动;大家伙们何妨都乘势缓上一口气儿嘛。别看武僧们日日在三和庙内操练武功,十八般武艺轮番上场;但堂屋光棍们杀不上南天门;猴山刚刚爬上了一半,立马就酸断了腿肚筋;恨不得去借用了那梁山泊好汉戴宗的神行法,绑上四个甲马,日行八百八,爬上齐天坡猴山当戏耍嘛。孰料神行太保的甲马借用不上,而齐天大圣的瞌睡虫却惹上身来啦。有的武僧们睡意陡生,索性耍起了赖来 ,一屁股横坐在陡坡上,抱着千百年古老树蔸,竟然昏昏沉沉地呼呼大睡了起来,在那猴山鸟道上做起了猴国的美梦来。

张铁扇仙姑忽然感觉到身后静悄悄的,毫无动静;便蓦地回头一看,却发现瘸腿老二站在猴道上发呆;后面的僧人们似乎也磨磨蹭蹭着不想再朝前走了。张仙姑满以为他们许是太过疲惫爬不动了,便敲山惊虎地对瘸腿老二喊叫起来:“老施主,加油嘛;还没到猴国就爬不动了;不怕猴子们笑话了嘛”!

听了张仙姑的话,武僧们一个个精神立马亢奋了起来。他们异口同声地朝着上面的张仙姑起哄道:“张仙姑,老施主爬不动了,你让老猴王派顶猴花轿来把他抬上猴山去嘛”!

武僧们火辣辣的调皮话,窘得张仙姑喉道梗塞,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应答了为好哟。

瘸腿老二构思成熟了。他倚着在一棵千年古老青冈木的树干上,把嗓门子扯得悠长悠长,从容不迫地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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