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被一把纪固牌大锁牢牢地锁着，老太太葛大妮进不去。张光明和杨和荣两口下落不明。

庭长尹同伟驱车到过大西庄村，在村口和门口张贴了公告，事后还给村支书打过几次电话，最终没能打听出张光明和杨和荣的消息。

尹同伟想起来了，在上次调解时，杨和荣曾有意无意地说出在家没法混要出去打工的话，当时尹同伟还安排他们如果出去要给法庭取得联系，谁知一走没了音信。但在一定时间内，张光明、杨和荣有可能到庭，原被告有协商、调解的可能，况且现在一些问题还难以查清。尹同伟决定中止本案诉讼。

虽然把那本卷宗搁进了橱里，但尹同伟的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

葛大妮和丈夫程喜同已进入老年，生活需要人照顾，但他们膝下无子女。亲戚把山西阳泉的张光明、杨和荣介绍河北邢台来，并签订了遗赠扶养协议。签订协议的中证人就有5个，村支书也在场，还盖了大西庄村委会的公章。张光明、杨和荣负责葛大妮和程喜同的生养死葬，在老人的有生之年，张光明、杨和荣照顾其日常生活，每月交零用钱80元、白面80斤，油一年40斤，张光明及其两个孩子改姓为程，为程家传宗接代，葛程百年后由张光明、杨和荣送终，葛程的财产归张光明、杨和荣。之后，张光明、杨和荣入住大西庄村，户口也迁来了，张光明和两个孩子改了姓。老两口住在北屋，他们住在西屋，相互和和气气。老两口把8亩承包地也都给了他们，遇到地里一些轻巧的活儿，老两口还去帮一帮，当是活动活动筋骨。接下来的生活便发生了分歧。

葛大妮作为原告，说张光明和两个孩子没有实际改姓为程，二被告张光明、杨和荣经常找茬，与老两口发生争执，导致原告葛大妮的丈夫程喜同生气得病，张光明、杨和荣不给拿药，连吃饭都不管，程喜同病逝让张光明摔老盆都不摔，是程喜同侄子打的番、摔的老盆。对老太太葛大妮啥也不管，老太太晚上好串门，张光明、杨和荣故意把她插在门外，冬天他们房子里开空调，却不给老太太买煤球，老太太几次将腿、胳膊摔伤，他们熟视无睹。2007年元旦，他们还将狗吃过的鸡腿让老太太吃。2008年12月的一个夜晚，老太太突发疾病，喊张光明、杨和荣，他们不搭理，老太太只好用侄女给她准备的手机打通了侄女，才由侄女送往医院，侄女侍奉。出院后，老太太到法庭要求解除遗赠扶养协议，张光明、杨和荣搬出家门。

张光明、杨和荣接到诉状以后大喊冤枉。说程喜同在2001年在县医院检查身体，查处胃部有问题，再次检查是胃癌晚期，已不能做手术，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便请医生开药，在村里打了一个月的吊针就去世了。我们披麻戴孝将他送走。和葛大妮生活在一起，白面可以随时用，每年都给她500块钱的零花钱，有时还多给一点，让她买衣裳，就是2008年我们常年在外打工，腊月才回家，去接她她没回。原告经常在她哥哥家，有时住在那里，张光明在外打工，两个儿子也在外上学，家里只剩下杨和荣，夜晚能不插门吗？再说原告手里有开门钥匙。我们家每年都烧锅炉，锅炉就按在葛大妮屋里，怎说我开空调，连煤球都不给她买呢！2007年原告说身体不舒服，我带她到县中医院，做CT、心线图、胃镜，医生说她没啥大病，多吃补脑药，我买了脑心舒，她不按时吃药，现在家里还有好几盒。说让她吃狗吃剩的东西，纯属说谎。2008年12月给原告争执的原因是，大儿子在山东上大学，国家政策每年返1500块钱的助学金，那次是两年的3000块钱，领取要户口本原件，给她要，她不给，杨和荣才和她争吵的。原告夜间发病，我们不知道，她侄女让120救护车接到医院，第二天在外地打工的张光明还给她侄女通电话问候，并表示谢意。杨和荣因为刚发生争吵，没去医院侍奉。

从原告提交的户口本上看，被告落户时，确实改了姓，不过姓又改了回来，改动的地方还盖了派出所户口专用章。住宅是1996年程喜同建的，2004年张杨拆除了旧房，扩建北屋、东屋楼门，新建了南屋、西屋，装修了北屋，安装了暖气，并购置了空调、电视机、拖拉机。宅基证仍在程喜同的名下。两次调解，老太太坚持让张光明、杨和荣搬走，看在他们翻盖房屋的份儿上，因种地多年、不交养老，抵顶些费用，可适当给些补偿，不能超过5000块钱，如果他们不搬，给我12万块钱，房屋可以归他们。张光明、杨和荣不干，房屋是我们辛辛苦苦盖起来的，给她3万，我们还住。双方的意见差距很大。

尹同伟一边办理其它案件，一边等待着，他有感觉，张光明会露面的，不会太久。

那天他到法院开完会，接到一个手机，是某局的一位副局长，姓郝。郝副局长问张光明的案子准备怎么办。尹同伟说，现在讲究和谐，尽力调解呗！郝副局长问，那如果调不成呢？尹同伟告诉他那就开庭审理。说情人露面了，张光明他们就会有线索。躲是躲不过的，躲藏也解决不了问题。郝副局长很暧昧地答应找找他们。

又过了几天，张光明打来了手机，说是在山西昔阳县城打工，明天回去。

张光明到路罗法庭领取了开庭传票。葛大妮也来了。跟来的郝副局长与葛大妮在院里论起理来。那房屋原来是你的不错，才值几个钱？张光明花了那么多钱翻盖了，装修了，房屋应该是他的，适当给你补个钱。葛大妮听此气得浑身打哆嗦。村里给我的宅基地，房产证也在我男人名下，咋成了他的？他们给我搬出去！跟葛大妮一块来的侄女、侄女婿也上了嘴，吵成了一锅粥。尹同伟上前制止了他们。

庭审从上午八点半直开到十二点多，原告的几个证人到庭分别作了证。庭上调解又没有成功。调解贯穿了审判过程。当天下午，尹同伟又组织背对背、面对面调解，并让原告的律师张建合协助调停，双方仍唇枪舌剑互不让步。尹同伟不愿对房屋的原有、现有价格进行鉴定，这需要费用，也势必给当事人增加负担，可没办法，也只有委托县涉案物品价格鉴证中心。鉴定结果出来了。2004年为基准日价格是62351元（其中北房36569元，东房19958元，围墙5824元）；2010年8月12日为基准日的现房价格是137586元（其中北房85473.60元，东房13030.50元，西房15886.50元，南房22363.03元，围墙832元）。又经与双方协商，原告补偿款额到15000元打住了，被告愿给葛大妮补偿37000元，并同意解除遗赠扶养协议。这起案子，尹同伟虽绞尽脑汁经十多次的调解，终因双方意见不一，没能达成协议。

尹同伟住在法庭，夜深人静，他盘点这起案件。双方签订的协议符合遗赠扶养协议的特征及规定，是当事人的真实意思表示，已实际履行十余年，合法有效。但自2008年葛大妮因病住院与张光明、杨和荣发生纠纷，历经两个春节仍未和好，法庭应支持他们的意见。尹同伟一边翻阅卷宗，一边做着记录。分析之后，他拿出了自己的初步意见。第二天，合议庭合议，接着报审委会讨论，判决结果是：

一、解除原告葛大妮与被告张光明、杨和荣1998年签订的遗赠扶养协议；

二、在本判决生效之日起30日内，葛大妮给付张杨91724元，即享有大西庄村该现有房屋的所有权，张光明、杨和荣在判决生效之日起180日内搬走该房屋内其家庭浮财，腾清房屋；

如预期未给付张杨91724元，则由张光明、杨和荣在判决生效之日起60日内一次性给付葛大妮45862元，该现有房屋归张光明、杨和荣所有，但容许葛大妮使用现有房屋的北房东耳房、东房（含门楼）、南房（车库、杂房、厕所），该院子、门楼及厕所有双方共同使用；葛大妮和张光明、杨和荣在判决生效之日起60日内彼此腾清该现有房屋，并向对方当事人移交归对方使用的房屋。

如葛大妮、张光明和杨和荣均逾期未履行本判决第二条第一款、第二款，该现有房屋中北房东耳房、东房（含门楼）、南房（车库、杂房、厕所）归葛大妮所有。该现有房屋中北房除东耳房外其他房屋、西房归张光明、杨和荣所有。院子、门楼及厕所共同使用。在判决生效之日起90日内彼此腾清现有房屋，并向当事人移交归对方当事人所有的房屋。

葛大妮对判决书不服，说我老太太从哪弄那么些钱，你们要给我改了，不改我就住在法庭。中午，老太太真的就没走。尹同伟把她搀扶到屋里，给她买来饭菜。葛大妮不吃，说我的肚子饱着呢，吃不下。尹同伟从头至尾又给她解释了一遍，最后说，您年事已高，应适当照顾，但法庭一肩担两家，不能有偏差，不管是当地人还是外地人——葛大妮的眉慢慢舒展开来。她笑着说，我能理解，我还没老糊涂呢！

判决书生效后第二天，葛大妮将九捆多的票子搁到了尹同伟的办公桌上，让他把钱交给张光明，并说，他们不侍奉我，有人侍奉。

作者简介

王金平，男，大学文化，1963年2月出生在河北省邢台西部太行山腹地浆水镇贾庄村。系世界汉诗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邢台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国家一级法官。当过工人、出纳员、司法警察、检察官、法庭庭长、政治处副主任，现在河北省邢台某人民法院工作。河北大学作家班毕业，曾在《当代人》、《当代小说》、《百花园》、《小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人民法院报》等报刊杂志上发表作品400多篇。作品多次在省、全国获奖。出版诗集、散文诗集、小小说集各1部。（ 作者地址：河北省邢台市中兴西大街177号 法院  邮编：054000  电话：0319-2635107   手机：15612929525   电子邮箱：wjp9696@126.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