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么回宿舍的时候,走路蹒跚,喝得踉踉跄跄的,大概是相亲受到打击,一蹶不振。我们搀扶他上床休息,希望睡着了能使他忘却烦恼。怎料他意识居然清醒,拽着我的衣角,不愿撒手让我离去。 我跟星星商量,是否再灌他些酒,好让他安稳一些。所谓喝酒不醉是喝得少,见色不迷是摸不着。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不是他醉得一塌糊涂的模样。我觉得他的思维还很活跃,心事重重,异常痛苦。 星星说,这能解决问题吗?给他酒不如给他来点色吧。 东东说,他如果喜欢男人,我也愿意牺牲一下。 星星道,干脆放毛片给他看吧。 我问阿么,还想喝酒吗,我们陪你。 他露出苦涩的笑脸,竭力睁开双眼望着我,点点头,然后用手支撑起身体靠在床头。 星星问阿么,你刚才喝的是什么酒啊? 阿么说,白的,断肠酒。 于是我嘱咐东东,下去买件啤酒,让他喝杂点,也许更容易醉。 起初见阿么的时候,他的发型引人注意,与贝克汉姆曾经拥有过的那种冲天炮发型相似。星星骗阿么,说系花注意到你了,跟我打听你,问那个头发冒哧冒哧的是谁啊。阿么听了很开心,觉得特别牛气,一直不愿意改变发型,直到头发逐渐变长,抹再多的发胶都无法让它们直立的时候,他才决心剪掉。等到他的头发落下去的时候,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只有一米六的个头。 随着时间地推移,我们开始发展各自恋情,阿么被剩下了。我们大把的时间都花在了经营爱情上,偶尔留意友情的时候,也会约出来唱唱歌喝喝酒。我们都带着各自的女伴,每一次,阿么都形单影只。阿么将醉未醉的时候,都会跟我说,无论是看到街上影影绰绰的人群,还是草坪上成双成对的恋人,都有想哭地冲动。 东东推开宿舍门,放下啤酒,大汗淋漓,遗憾地说,不凑巧,没有冰镇的。 阿么径自点燃一支烟,习惯地吐了几个烟圈,好像清醒了些。我觉得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今天若想灌醉他,任重而道远。东东打开瓶啤酒,递到阿么手中,说不醉不休。阿么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望着星星,然后吞吞吐吐地说,还有没有人记得我是那个曾经冒哧冒哧的人。我们大概都明白了,他有把目标转向系花的念头。 东东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看着我,我也陪着笑了笑,再看看星星,星星竟然豪迈地笑了出来,直言不讳地说,放弃吧,人家昨天跟一男的开房去了。星星自己也觉得愧疚,当初自己的一个玩笑,竟然让阿么念想到今时今日。星星举起瓶子,跟阿么狠狠地喝了一口,他知道,系花没有向自己打听过阿么,冒哧冒哧这个词也是自己编的。 在爱情的道路上,阿么总在寻寻觅觅,却一路坎坷。高中的时候曾经有个相好,那女孩家里富裕,相貌娇好,而阿么家境清贫,恐怕连阿么自己都不清楚鲜花为何就插到了牛粪上。故事的结局不像电视剧里那样,皆大欢喜。那女孩的父母在想尽一切办法使尽一切手段之后,始终无法移走牛粪,无奈之举,搬走鲜花。女孩被送到了韩国,多年来,杳无音讯。阿么每次回忆这个女孩的时候,总是向我们详尽地描述那个女孩凹凸的身材,清秀的脸庞。大意是说,你们有女伴,但有过这样的女伴么? 后来,星星一番好意,为了迫使阿么尽快走出回忆的痛苦,于是定了个赌约。如果阿么能够在国庆节之前找到女伴,他掏钱请大家吃顿大餐,若不能,则由阿么买单。情急之下,阿么病急乱投医。谁知这一气折腾,未能如愿让阿么走出窘境,反而让他又迎来了另一轮打击,求爱无果。无果又无果,如轮回一般。阿么被逼上梁山。 后来临近国庆,晚间熄灯睡觉时,阿么猛然间有了振奋人心的消息。他把自己推销出去了。他是我们老大,我们都很开心,总算解决了一个老大难的问题。那段日子,大约持续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每晚准时的十二点,阿么的电话总是响起,然后甜蜜温柔的轻声细语,甚是喜人。特别是情到浓时,他竟然能跑到厕所,为对方唱一曲青花瓷,让我记忆尤深。 记得有一天,新闻报道,说有流星雨,我欣喜若狂。我们一行人到操场等待,我从未见过流星,何况是流星雨,这足以让我兴奋。最终我如愿以偿,在流星划过地瞬间,我许下一个愿望,希望阿么和他的女伴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认为自己很高尚,且不管自己的爱情,就先为别人祈祷,这是何等胸怀。 就是看完流星雨那天晚上,我们集体躺在床上失眠。阿么不知乱喂了自己什么,闹了肚子,不停地进厕所。十二点悄然来临的时候,阿么的电话在床上乐此不疲地吵扰我们,而他本人却在厕所清理肠胃。星星的床和阿么临近,或许是为了和嫂嫂调侃两句,星星爬过去拿起了电话,竟然楞在了那里,我清楚地看着阿么手机的光照在星星冷峻的脸上,十足有成为妖魔的潜质,五分狰狞,五分绝望。星星把电话放回了原处,然后冲着厕所叫嚷,阿么,你媳妇给你打电话,快点接。只听厕所传来阿么的声音,气若游丝,好的,一会儿接。我肯定阿么拉得已经虚脱了,我还肯定,星星发现了什么,不然不会如此怪异。 我很好奇地问星星,怎么不接? 我听见星星翻了个身,叹了口气道,先睡,明天告诉你。 那个晚上我辗转反侧,我无耻地猜想电话难道是星星女朋友打给阿么的,如果真是这样,我向流星许的愿岂不更无耻。我十分自责。 但实情幸好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很多。至少不会引起朋友之间的战争。否则两肋插刀的弟兄很可能就真的会相互插两刀。 星星次日告诉我们说,阿么每天晚上接的电话,不是他女伴打来的,每晚十二点准时响起的,其实是阿么自己定的闹钟,他欺骗我们。 星星又沉沉地叹了口气,我和东东唏嘘不已。我不明白,他能够陪闹钟演这么长时间的戏,仅仅是为了欺骗我们。原来他一直在自言自语,他甚至跑到厕所唱青花瓷,而且情意绵绵,想想这些,我浑身寒颤,我都替这个男人苦不堪言。 我们没有揭发检举阿么可悲的行径。我们知道这个男人活得很累。我们依然每天晚上都陪着阿么讲电话,每天晚上,他演他的,我们演我们的,十分敬业。终于有一天,或许阿么演累的,告诉我们他分手了。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地说,分得好,早该分了。说完我们便后悔了。阿么一头雾水,疑惑曾经贴心的弟兄为何连安慰都不愿送上一句。 我好想告诉他,我们也累了。 阿么喝第三瓶啤酒的时候问我,爱情有没有尽头? 我说我只不过是泛泛之辈,这么深奥的问题我无法揣测。 阿么说,有尽头,我就是尽头,爱情一遇到我就原路返回了。 星星很心疼眼前的兄弟,张罗着我们赔阿么下酒快一点,所谓一醉解千愁。其实我们都希望明天醒来看见的那个阿么依然活蹦乱跳,像以前那样,即使心中郁结万般不快,依然能够装得很快乐,起码不会让我们感到担忧。因为这个,我们都取乐他是影帝,无论什么都演得很好,跟闹钟讲电话,装快乐装淡定,这都很难,就像你一泡尿憋了两天还得装走路很正常的样子,普通人,哪有这样的境界。 阿么在我们的逼催之下,终于迈入了天旋地转的世界。我端起茶杯的时候他一把抓住我,别喝,等我一起干。我说我这是茶不是酒,他说你放屁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偷喝。星星乐了,好,让我们一起干杯。最终我们端起茶水把阿么灌醉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一件啤酒,他喝了十瓶。第二天醒来我们呛他,你太菜了,一瓶啤酒就倒了。他十分羞涩地尴尬堆笑,不好意思,昨天回来的时候就醉了。接着他匆匆忙忙地抱着被单出门了,我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难道他要搬家?星星似乎什么都知道,咳了咳痰,从床上往下吐,又用手拭了拭嘴角,等口痰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回音,星星说,没闻到臭?他尿床了,十瓶啤酒,他昨晚连尿都没撒就睡了。 我和东东恍然大悟。 在某个时刻,或者是某个时间段里,我很坚定地把兄弟情看做是至死不渝的另一种爱情。它或许不如爱情这样激情澎湃,也不像龙卷风那样来的迅捷。但它就好似一坛老酒,是经过时间的陈酿,才如此香醇,最后变得和爱情有些相似,可以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不过那都只是某一个时刻或者某一段时间内的想法。并没有在我有限的岁月里逗留过久。那段日子里,我一直秉持着为老大解决老大难的问题,唯一的动力就是我对老大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爱,兄弟之间的爱,我不忍见到身边的弟兄如此痛苦,确还要强颜欢笑。并且,在我的印象里,阿么这个老大还算称职,就如同他自己讲的,他是个传统的男人。 我跟媳妇商量了很久,大意是希望她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为阿么介绍个女朋友。起初她并不愿意充当这个媒人,但挨不过我万般央求,心肠一软,便答应了。 那天她约了个饭局,其实就是个相亲会,对我而言,那是我见过阵仗最大的相亲会了。原本我以为她只会约一个朋友出来,竟没想到,她几乎约到了她所有的单身女伴,她说她不知道阿么喜欢什么类型的,索性就全叫了出来,给阿么自行选择,这是她能尽到的最大努力了,我看着媳妇,差点两眼泪光,我觉得她越来越美了,我频频点头,赞赏她的乐于助人。 席间,阿么有些拘谨,但双眼冒着火光,我知道他此刻内心肯定澎湃不已。因为饭局里有九个女人,其中一个是我的,剩下的,他都有机会。他原本是个懂得调节气氛的男人,可那天,他的每一句话总是让场面冷下来。其实他也只说过一句话,不断地重复,重复了又重复,他说:我是个传统男人。 姑娘们的天真可爱之处就在于,很容易相信男人不断重复的话,比如,我爱你。 真的有姑娘相信了阿么,那个姑娘也觉得阿么是个传统的男人。我不知道是否那天所有的姑娘都相信了阿么,毕竟阿么只选择了其中一个,我们也只听到了那一个的观点。于是我和媳妇开始不断地给那个姑娘洗脑,不断地告诉她选择阿么的必要性,我说了所有我该说的话,而且没有一句违心的,至少那个时候我这么想。 一个星期过去,阿么和那位姑娘开始牵着手混迹在昆明的大街小巷里。那个时候网络上有个流行的词,叫做“晒幸福”,他们俨然如此。我们打心底里祝福他们,希望他们长长久久,海枯石烂。他们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人物,他们把童话里的故事延续到了日常生活中,我每每见到他俩,我都发自内心地认为,这就是灰姑娘和小矮人。 在我们以为这对情侣将老死一生的时候,故事开始逆向发展。 有一天,媳妇突然气急败坏地责骂我,使我一头雾水。我仔细想了想,那天打麻将输了钱她应该不会知道啊,在我确定了这个想法之后,我理直气壮地质问她,为什么对我恶言相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阿么出了问题。 话说两人甜蜜了一阵,感情里就冒出了个第三者。其实这并不值得惊讶,电视里小说里生活中,这都是极其常见的。可是源头竟出在阿么身上,这就很值得人深思了。我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如此抢手了。从这件事上,折射的,其实是命运的不公,我气愤呀,我都帅得如此足够了,感情依然波澜不惊,可就阿么那个样,居然出轨了,五百个感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