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云与蓝天,不知尽头的巨大落地窗,刚刚降落或即将出发的飞机,匆匆而过提着行李箱的人群,杂乱的播报声,太冷的机场空调…… 这一切无关痛痒的背景中,我只看到了穿越人群高大的你停在了离我50m左右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我。然后,你向我挥手,向我微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些人生的点点滴滴都未曾挣扎过一样,你轻轻地向我一笑,让我产生了那些都不重要的错觉。 我记得你曾经是落拓不羁的,现在你看起来很温暖,我记得你曾经耳朵不带上耳机你会觉得自己背叛了音乐,现在你看起来那颗闪着银光的耳钉就已满足了那个空位,我记得你曾经最讨厌穿着大衣故作优雅的男人,现在你看起来那件杏色大衣非常适合你。 我甚至并不讨厌你那极端的转变,而是觉得,你怎么变得,那么恰到好处。 就像是,那些东西,本来就应该是你原来的模样。 你只是站在那里笑着,没有走过来。 所以我想,我是时候,过去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了,我的朋友。张宇骏。 2 第一次见你,是高二。你是我楼上那层那个班的。我是个无心向学的天天只知道睡觉的失去人生目标的少女,不喜交谈,待人冷淡,单亲家庭,一个人玩得很好,定时要去心理咨询一下。 你呢,你落拓不羁却成绩很好万年老二,天天背上的绝对不会是书包而是你的guitar,除了上课你耳朵上都罩着大大的耳机,很多人都不知道你的耳朵长得有多好看,柔软的质感和刚好的耳垂,还有一个萌萌的耳洞可是从来不插上耳钉。不喜交谈,待人冷淡,单亲家庭,不知道一个人玩得好不好,但是不需要心理咨询。平庸,有目标,但是似乎这个设定是出了什么差错,让你看起来,很残缺。 我们两个班一起上的体育课,我一向做完热身就装病逃去校医室开始呼噜呼噜睡大觉,你一般是躲在树荫那里搞你的guitar,而你的秘密基地被老师发现了,那天你也来到了校医室。可是你发现了睡觉会打呼噜的我,于是你毫不留情地弄醒了我,然后冷静地说:“同学,你介意找别的地方睡吗,你打呼噜我弹不了音乐。” 结果是,我没走,你也留下了,但是我也不睡了,而是倚在床上,看着你玩guitar。你没有驱逐我,反正我也没有打扰你。 于是,就这样不浪漫地,我们成了朋友。然后惊奇地发现我们几乎一样的背景,一样的性格,不要以为爱情故事就此发生了,我们日久了,却从未生情,我看着他不来电,他也对我没有异性的看法。 我们体育课就在校医室,他玩他的音乐,我看他玩音乐。偶尔他作了好听的曲子就下楼拉我下去学友亭弹给我听也不问我意见。快考试了我就去他家让他辅导辅导也能勉强及个格。周末他会来我家弹guitar,因为我爸是地下乐队的主唱家里有隔音房,我就倒头大睡一天,我爸周末不会在,他要去演出。 我爸知道他的存在,只告诉过他:“要不就放弃你的人生。要不就放弃你的音乐。”他非常不赞同这样的看法,张宇骏从来都不认同我爸的音乐还有我爸的人生观点,我从来不插足,反正音乐什么的我不懂,我只知道睡好吃好每天风平浪静就好。 就这样吊儿郎当和他混了一年,我们高三了。 我早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们身边,悄悄地改变着,而逃避着这些的我们,不得不手无寸铁地面对。 3 升上高三前那个暑假,我不得不去补课,为了上一个大学,我失去了本来拥有的自由。因为我爸说:“你没有音乐,你也没有你想干的事。所以,你没有资格放弃你的人生。”这句话倒是唯一一个连张宇骏都向我点头赞同的观点。 大概8月份的时候,我补完课回家,张宇骏打电话给我叫我出来喝杯东西。那是我们常去的咖啡店,老板都认识我们,这里的咖啡真的不是很好喝,我们都只是喜欢这间几乎没人光顾的咖啡店的,别于外面强烈都市感的慵懒的感觉。 “涯,我收到唱片公司的邀约了。”他倒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是吗。很好啊。你终于被发现了。我爸他肯定说那个唱片公司一点眼光都没有。” “涯,其实这不是重点。” 我看着他开始硬朗起来的轮廓,窗外渐渐暗下的天和闪烁起来的霓虹灯,我的眼眶开始湿润,早就感觉到的巨大的空洞感,和改变的东西,可是为什么事到如今,从眼前那些不足为奇的景象和人里,才察觉到自己有多格格不入呢。 我抑制住这种一无是处的感情,问:“那你想说什么重点,张宇骏。是想要嘲笑我没有目标在这里打诨,还是想要告诉我你终于成为了和我不一样的有志青年呢?” 他抿了一口咖啡,眼神有点动摇,可能他也没有发现的是,他以为我没有发现那些细微的发生,可是我竟然比他还早,就发现了。 “我,想要高考。想要上重点大学。也想要答应唱片公司的邀约。想要成为真正的音乐人。”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张宇骏,似乎比我还疑惑。 “涯,我天天弹该死的音乐,写一堆该死的试题,然后我发现啊,人有太多梦想是会不堪负重的,人有太多方向就变得无处可逃了。你一直停留在原点的不安,又是否会比我更重一点?” 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那个玩世不恭的老爸说的那句“要不就放弃你的人生。要不就放弃你的音乐。”原来是对未来的一种铺垫。 我,不想高考。不想上重点大学。不想要音乐。不想有梦想。我停留在原点。 但是啊,张宇骏。我并没有那么不安,因为我什么都没有,而你,拥有得太多了。 17岁,我们17岁,开始害怕,失去,这一件事。 4 我紧紧地抱着你。想要把这10年的空白统统抱回来。可是怎么抱,都是不够的。 你轻轻按住我的肩膀,挪开我,看着我的眼睛说:“涯,张宇骏回来了。” 是啊。你回来了。 不是作为歌手张宇骏。 而是,着名工程设计师张宇骏。 5 自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找过张宇骏。暑假过后,下课,放学,周末,我都没有再找过。他也很有默契地没有来找我。 我终于感觉到自己是个正经的学生,天天和别的应考生一样,抱着一堆模拟题做啊做,下课就奔去补习班,甚至熬夜看书复习,成绩从年级倒数一百名变成了正数一百名,而张宇骏,高高在上的第一名。 我近视了,戴上了厚重的黑框眼镜,看起来,好傻好傻。 我每天睡眠时间不足6小时,以前我不睡觉的时间加起来6小时。 高考前,只见过一次张宇骏。他在放学后没人的化学试验室弹着guitar,而我刚好帮化学老师把用完的实验材料放回去于是碰见了他。 我把东西都放好后,坐在了他对面。 “张宇骏,我这次考试97名。是不是难以置信?” 他把guitar放在了一边,说:“我和你说一件更难以置信的事好不好?” “我推掉了唱片公司。然后我从万年老二变成了年级第一。” “那个张洪润是怎么样把第一让给你的?” “不用我说了吧。你应该早就听说了吧。那个天天啃书本的家伙,上个月因为自招考试没过,受不住刺激跳楼了,现在在重症病房躺着呢。” 我沉默了下来。我知道这件事。我知道。只是更想知道,他会以什么语气陈述这件事。 “然后啊,我上星期去看望张洪润。他父母给了我他自杀前给我的纸条。” “上面写了什么?”我有点惊讶。 “很无语。他写‘我想死。但是不想失去第一。万年老二。其实我不想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说完以后,他站起来,默默地拍了一下我的头,然后拿起guitar,走了出门。 一直到高考,我就真的没再见过他。 我不再需要心理咨询,只是再也不想与人交谈。 我考去了南京。 我写了封信给张宇骏。 可是他没有回。 张宇骏。在我察觉到那些东西的改变时,也许我就该先和你说的对不对。 到最后,我们什么都没有放弃。什么都没有选择。就只是,日子过着过着,就变了样了而已。而我们就这样,妥协了这扭曲的节奏里。浑然不觉。 我们学会了害怕失去。 其实我们不想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6 这十年来,你过着什么生活? 这十年来,你爱过什么人了吗? 这十年来,你是怎么改变的? 这十年来,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起我们的17岁? …… 我有那么那么多问题想要问站在我眼前的你。可是最后我只想知道,张洪润问你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可是,我终究没有开口。 “涯,我结婚了。过得很好。为了这个人我改变了许多也许你都惊讶了。我经常想起我们的十七岁。” 我没有问。但他回答了。只是唯独那个问题没有。 他捧起我的脸,他从来没有那么近地触摸过我。 “涯,我们都会离开这里的。是吧?” 我的眼泪涌了出来。这十年我没有流过眼泪。失恋也好,失业也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