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着自己左脚底肿得透明的时候,当我感觉自己小便都用不出力的时候,我知道我又将要面临病痛的折磨。乡镇卫生院里的门诊医生看着我像袋鼠一样跳进门诊室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露出了异样的目光,好像是绿色的,很使我害怕。门诊医生用肥大的手摸了摸我鼓得发亮的脚,自信地说:“你脚底严重化脓,需要手术,把脓液放出来。”手术!这个在人生字典中从未出现的词语,居然就这样悄然而至了。 在候诊室等待手术的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我常常标榜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会如此的害怕手术。手术医生有两个,一个肥的,一个瘦的,他们在手术室弄了一阵之后就喊我进去。虽然有父亲扶着,但我还是慢慢的小心翼翼的跳进了手术室,手术室的墙壁不是很光滑,而是很陈旧,陈旧得令人窒息,我一向平静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肥医生拿出了闪亮亮的刀子,瘦医生拿出了镊子和剪刀,要对我大开杀戒了。此时的我就像以前被我宰杀过的鸡鸭一样,浑身暴露出可怜的迹象,但医生没被我的可怜迹象所感动,而是准备用刀子刺向我。突然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于是对医生说:“手术不是要打麻药吗,你们怎么不给我打麻药?”肥医生咧了一下嘴说:“这是小手术不需要打麻药。”但我的脚底碰一下就痛,如果再加上刀子的力量,后果肯定不堪设想,于是我继续说:“这不打麻药那受得了,请你们帮我先打麻药!”瘦医生接过话去说:“好吧,你要打麻药也行。”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麻药针刺进的那一刻我只觉得疼痛,而且越来越痛,为什么没有麻醉效果?我很是纳闷。“麻药打好了,现在开始手术。”瘦医生像宣布大会开始一样的说,他根本不知道他的麻药使我的脚更加疼痛。虽说此时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那锋利的刀子划进我厚厚的肌肉时,那痛是钻心的痛,肥医生一刀又一刀的划了又划,好像是很好玩似的。他每划一刀,我就凄惨的叫一声,好像是游魂野鬼被黑白无常抓住了一样惨叫。随着刀子的深入,我感觉刀子像火一样烧在脚底,我终于知道了原来被刀砍会感到很烫,烫到脚小腿都会冒汗。其实此时我已经很痛苦,但是我滚烫的鲜血竟然得意洋洋的跑了出来,好像在向我表示歧视,歧视我从来没有让它们出来见世面。 锋利而凶狠的刀子在我脚底挑衅了一阵之后,瘦医生用他精巧的镊子把手术口搬大,然后用那把看着就让人哆嗦的剪刀,毫不给我面子的剪我的肌肉。我脚底厚实的肌肉陪着我多年,深受我的影响,十分在乎尊严,于是它们很不配合医生,总是用坚韧来表示反抗,瘦医生费了很大的力才把它们剪开。但我脚底厚实的肌肉没有就此服输,而是把这种从未有过的疼痛传给了我的大脑,叫我要永远记住,现在想来真要感谢我的脚,因为它让我至今都记得这般疼痛。我原本以为两个犀利的医生在我脚底打了一个洞应该就此结束,谁知道他们还要在我的脚背也挖一个洞,以便在我的脚上打出一个隧道来。于是他们顾不上满头汗水,继续辛苦劳作,他们的劳作换来了我一声声剧烈的惨叫,那惨叫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甚至震惊了整个卫生院的人,但就是没有让这两个兢兢业业的医生震惊。他们的职业精神真叫人折服,时隔多年我依旧佩服他们的职业精神。 我的惨叫声在加剧,但是手术没有随着我的惨叫声结束。当我的脚上出现一个隧道时,瘦医生用镊子把一根棉条从脚背桶进隧道里,然后用另一把镊子在脚底即隧道的另一头接住棉条。令我十分意外的是,他居然把棉条来回的拉动,好像在锯肉一样拉动,他信心满满的说这样才能把脓液排出来。医生们的满腹自信,医生们的职业操守,使得他们格外的令我钦佩,他们居然能在我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中把我厚实的脚上打出一个隧道,而且还只用了二十几分钟,而且还使得我的鲜血如此得意洋洋的向我炫耀。 伤口包扎好后,我才抬起头看了一下医生的眼睛,原来他们的眼睛比刀子好锋利,我迅速的低下了头,再也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后来的每一天都要换药,都要打点滴,看着药水很开心的进入我体内那一刻,我其实很不开心,我不愿意要这白色液体进去我的体内,我十分惋惜我已经外流的红色液体。惋惜归惋惜,但它们毕竟已经东流去。 两个月后因为我有幸要去县城读高中了,所以办了出院手续,医生告诉我还需要到县医院继续换药。当我到县医院换药,县医院的医生听到我说我住了两个月院时,很惊讶的说:“你这个小手术,要是早来县医院,一个星期就出院了。”我顿时惊呆了,我也顿时折服了,我实在是被乡镇卫生院的高超医术和职业操守深深地折服了。 时隔多年,我常常会因此而做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