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冬的夜,黑暗笼罩着大地。大阳沟的女人和孩子们都早已进入了梦乡。此刻,在姚金发家昏黄的钨丝灯下,刚卖完苞米兜里有点钱的男人们斗志正酣,麻将哗啦哗啦的一直在响着,抓麻将的手被旱烟卷熏得黄乎乎的,好像真的做完农活从地里回来一样。 “老志三叔,你现在把下晚借我的一百块都输完了,你拿啥还我啊。”留着小分头的姚木航笑嘻嘻的拍了拍穿着破军用棉袄的姚金志。 “去你妈的,别用爪子扒拉我,我活70岁了啥时候说话不算数过。”老志仗着辈分说话一向很冲。“再说,上次欠你五十我没割柴火顶账啊,手里扎的口子现在还没他妈好呢,天他妈的老他妈冷了。” “哎呦”,正在拔眼儿的姚木生媳妇语气及其夸张。“怪不得三叔那天把脚丫子伸儿媳妇被窝里呀,原来是冷啊!”满屋子人跟着一阵哄笑。 “滚,滚你娘的去,你当着满屋的人打开窗户蹲窗台上撒尿自己咋不说说。”老志红得像猪肝的脸缩成了一团,嘴里大口的喘着粗气。门帘一掀,走了。不用说,这老头子明天又得上山了。 “听说咱们这里要动迁了,高速公路说要占地。”姚木新嘴里叼着“大前门”,一颗“二饼”狠狠的砸到桌上。 “好啊,动迁好啊,有钱啊。”姚木航随声附和。 “有钱了就不差三叔那一百了吧,割柴火把人家冻坏了该上你家捂脚来了。”姚木生媳妇眼睛盯着麻将,嘴里却不闲着。 姚木航拍拍耳朵没有听到,忙着给对家点炮,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外面,天更黑了,黑黝黝的山中偶尔传来几声野狸子的鸣叫,不知单腿睡觉的鸡们有没有听到。 二 春天懒懒的终于来了,大山又变成了绿色,被耗子吃了半年的蛇也慢慢的开始苏醒,大阳沟人的动迁梦更是在等待中变成了现实。 夜幕降临,姚金志家装饰一新的麻将厅金碧辉煌,尤其是悬在梁上的吊灯规律的变着颜色,映着一排排的麻将机也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姚木新这几天咋没上场啊。”姚木航磕了磕烟嘴,眼睛盯着桌面,又抓了一个“北风”。 “航哥,”西装革履的姚木生头发梳得油亮,“你不知道啊,姚木新去云南了。” “云南,工地啊。” “什么工地,你都能花钱雇磨盘沟木匠三姑夫给你割柴火,姚木新比你还懒他能去干活啊。”刚刚烫完方便面头的姚木生媳妇接上了话茬。“人家买媳妇去了。” “一个老太太带四个姑娘。”从不多说话的姚金发口里吐出了真言。 “真的呀。”姚木航凝固着眼睛想从姚金发镶了金牙的嘴里找出答案。 “啥真的假的,老太太给老昭二叔,三个姑娘给姚木新、姚木山、常友子、四瘸子,这爷五个憋了这么多年也算是熬到头了。”姚木生媳妇总是话头不断。 “村头要饭的李大志听说也分钱了。” “他呀,了不得了。”姚木青说话慢声慢语,“买个冰柜,冻了一车鸡屁股,现在吃得顺嘴流油。” “听说老灵大爷儿把钱给外孙女了。” “丫头她大哥那年不是给她办个美容师中级证吗,现在正拿她姥爷钱在沈阳进修呢。” “姚世忠也在沈阳是吧。” “人家也不干活了,整个施工队包工程呢,五十多岁人了听说考个什么建造师证,对了,磨盘沟李凤国在铁岭的房子就是他监工装的。” “哎呀,那么累干啥呀,来,出牌。” 虽然没有了鸡叫,天还是一如既往的亮了。麻将桌边,忙碌了二十几个小时的人们东倒西歪鼾声如雷,保姆三凤正小心翼翼的收拾卫生,地上是各式各样的烟头,她捡起了“中华”烟盒,盘算着把字绞下来给儿子认字用。这份工作,每天又得端茶倒水又得打扫卫生,还真有些吃不消,得找找老板要求加点工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