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我搬进了长椿街22号。 这是栋极老的房子,有30年岁月了吧。据邻居说最初的住户有很多人已经不在了,去世的,搬家的,留在这里的大多也是老年人。 刚刚入住的时候,我在楼下找不到停车的位置,最终屈服了杂乱无章的四围,报亭边上有着一小片空地,对面是街角的小小洗车房。起初,我并未在意它的存在,直到从那个黑黑的洗车棚里走出了一位满脸褶皱的女人,40岁上下的她双眉紧锁,恶狠狠的望着我。我紧张敏感的神经被这莫名的眼神挑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却是极其不悦的,急匆匆地关上车门,上楼回家。 此后,这个空地成为了我经常停车的地方,我发现了这里的好处,不用停在临街交费,不用担心小孩的调皮和路人酒后的恶意,那个满脸褶皱的女人也似乎很久没有见到了。生活变得很惬意,晚饭后散步路过时,看着我的新车安全的泊在那里,满心足意。 过了一段日子,我下班时突然发现左前车胎没气,临近单位的修车铺讲,这轮胎从侧面被改锥之类的东西扎了一道口子。 “您是不是占了谁的位置,挡了谁的道了?” 我联想到了那个双眉紧锁的女人,那个恶狠狠的眼神。 我换了新轮胎,再也不把车停在那片空地了,也从不会去那里洗车。 透过那片空地,街角小小洗车房依然忙碌着,冲刷着肮脏的过往。我又看到了那个满脸褶皱的女人,那个恶狠狠的眼神。有几次,我故意和她四目相对,直到她不再看我。 又过了几天,空地被那女人用路锥占据,同时被占的还有其它几个公共车位,我的车只好围着22号转圈子,有两次还被协管贴了条。 “恶毒!” 我骂了一句,心中的不满和迁怒终于爆发,拿起了电话。 周日一大早,我起床下了楼,透过空地,寻找着那个女人,却看见她坐在一个破烂的沙发上,右手拿着一册崭新的课本,怀里拥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嘴里念念有词。说着说着,他们都笑了,男孩调皮地要挣脱她的怀抱,又被她一把抱了回来。 我第一次看到了她的笑容。 她笑得很开心,并没有发现城管的到来。当五个穿着制服的大个子最终站在她面前时,女人的笑容凝固,眼神惊恐。 我远远的往后退了两步,看到他们的交涉。女人和城管吵了起来,她哭闹着张开双臂,试图阻止城管接近那小小洗车房。小男孩站在她身后,紧紧的揪着她的衣角。 这场景好像老鹰捉小鸡。 女人和小孩当然敌不过。他们被两个城管推到一旁。 就在这一刻,女人看见了远远站立的我。我下意识的扭过头,但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准备直面那恶狠狠的眼神。 她却一脸无助地看着我。 小小洗车房被查封了。 那天晚上,我心里空空的,没有睡着。 第二天,当我下楼开车的时候,发现车窗上贴了一张小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 “车胎是我扎的,对不起。” 而我,再也没有看见那个女人和孩子。 “也许恶毒的是我。”我常回想着,“是我的车占据了那片空地,那是属于女人和孩子的长椿街22号,那本来是他们的天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