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时无刻不面临选择,什么样的选择,就会有什么样的人生走向。无论怎样选择,问心无愧的选择该是最正确的选择。——题记 郑直有些焦躁地抬头看了看表,已经11点了,再看坐在沙发上的那名上访者,仍在喋喋不休地诉说。她是位老上访户,反映十年前村干部调地不公,导致她家薄地多、良田少,产量下降的问题,要求给予补偿。按说这个问题早就解决了,村领导都不知换了几茬了,但是她总是不满意,今年要求重新分地,明年又要求彻查干部的营私舞弊,后年又说给的补偿太少,要重新计算。反正总有意见。他耐着性子听她讲个中的是非曲直(不知听过多少次了),终于她停止了发言,一脸不满地望着他。他其实早就听出了她的来意,但他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安抚好她的情绪,把分管信访的副职叫来,嘱咐他该怎么妥善处理这件事。一切安排妥当,再看表,11点半了,他十分焦急地走出办公室,喊司机小谭去开车。 郑直是李树林镇的党委书记,今年45岁,毕业于某农业专科学校。20多年前被分配到基层乡镇,从一个小小的农业技术员干起,农技站长、工作片总支书记、副乡长、副镇长、副书记,直到现在的党委书记,可谓一步一个脚印。随着职务的提升,乡镇也不停地变换,李树林镇是他走过的第五个了。对于乡镇工作那更是驾轻就熟。他在一把手的位置上已经干了五年,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年底换届他该换地方了。记得年初开经济工作会议的时候,县委常书记曾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小郑,干得不错,继续努力,将来还有更重要的位置等着你。” 因为有动力,更有责任心,郑直一直干劲十足、精力充沛。别人是八小时工作制,他经常是十小时甚至十二个小时,中午基本都在单位度过,每周还要值两天班。可是今天不行了,今天是郑直爷爷95岁生日。一大早,妈妈就电话嘱咐他中午早回来,全家人要一起给爷爷过生日。提起爷爷,郑直的心里就会漫溢出温暖和幸福。这也难怪,他从小基本上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跟爷爷奶奶的感情甚至比父母还要深。奶奶早些年去世了,爷爷成为他现在最牵挂和在乎的人。 可是工作上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也许前一分钟还啥事没有呢,下一分钟就忙得不可开交了。更何况他还是一把手,偌大一个乡镇,每天得有多少突发事件啊。 坐进车里,郑直用双手抹了抹脸,又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倚在座椅上。 “郑书记,我们去哪儿?”小谭系好安全带,轻声问。 “回家。” 从他的单位到家大约需要20分钟的车程,如果顺利的话,12点之前可以赶到。他嘱咐小谭小心开车,然后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假寐。 “郑书记,计生检查工作组从村里回来了,你看中午怎么安排?” “郑书记,咱驻地大街上最南头的那个路灯刚才被风刮掉了,其他也有几个出现问题,你看咱是统一维修一下还是先更换这一个?” “郑书记,纪检委负责审查大坡村村支书贪污土地补偿款问题的张组长想跟你汇报下情况。” …… 每天都是这样,每天都有解决不完的问题。接连不断的电话迫使他放弃了小憩一会儿的打算,他示意小谭打开音乐,也许只有这一种放松的方式了。 “郑书记,前面在修桥,咱们得绕路了。” 郑直抬眼望去,只见前面挖掘机正在工作,路两旁堆满了石头。是啊,这个桥早该修了,前些天他还专门为此找了县公路局的领导。却也没想到今天开始动工了。 汽车拐上绕城公路时,时针正好指向12点。他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叫他们先开始,他马上就到。然后对小谭说,到你小区门口你就回家,我自己把车开回去,下午上班再叫你。小谭点了点头——以前经常这样。进城之后,小谭先到家,所以郑直经常会自己开上一小段,一来是司机少跑点儿冤枉路,二来他也熟悉熟悉车,虽然早有驾照,但是开车的机会很少。 北方四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再加上上午曾刮过一阵强劲的南风,风停之后,毒毒的日头又开始施展它的淫威,这温度是直线上升。郑直坐在车里,正午的阳光直直地射进来,晒得人迷迷糊糊的,有些透不过气来,甚至有了汗津津的感觉。他稍微摇下了点儿车窗,让外面清凉的风轻轻吹拂着倦怠的脸,感觉舒服了点儿。 “郑书记,安居小区的居民来反映,开发商用的水泥不符合规格,要求对楼房进行重新检测。我已经把他们安抚住了,但是开发商那边是不是需要再敲打敲打。” 郑直觉得头都大了。合村并居工程是个大工程,省里、市里都极其重视,分别投入巨额资金,就是为了给老百姓营造一个好的居住环境,让他们切实体会到党的好政策。这可千万不能出事啊!去年夏天,东风镇的一个在建厂房在一场狂风暴雨之后,骤然倒塌,直接经济损失上百万元,好在没有人员伤亡。但是影响太恶劣了,直接责任人和分管领导都难逃其咎。这可是马虎不得的事情,下午必须马上去处理。 小谭稳稳地把车停下——他到家了。郑直正要给开发商打电话,见此情景,只好暂时放下,坐进了驾驶座。他冲小谭摆了摆手,然后发动车子。现在正好是下班高峰,骑车的、开车的、步行的,车流人海,拥堵非常。一个老太太骑着三轮车从车前挤过来,车上坐着一个8、9岁的小姑娘,三轮车的对面有好几辆车排队等待,一面按着喇叭。右侧还有几辆电动车正钻着车流人海的空隙往前闯。郑直一面想着,这老太太怎么跑到机动车道上来了,一面按下倒车档,打算往后倒一下让开点儿。车随着他的启动却猛地向前冲了出去,开出去足有两米远。他一下呆住了。 小谭站在路边,还未来得及离开,见此情景赶忙上车,连问怎么了。 郑直坐在车里,也不知怎么了,他只听到刺耳的刹车声。再抬起头,前面的三轮车不见了。 他坐在车里,有短暂的迷糊:老太太和孩子呢?我出了车祸了吗?我该怎么办?我以后的仕途呢?等我回家的爷爷呢? 车外面开始有行人朝这里聚拢,他意识到得赶紧下车看看老人和孩子,下车之前,他有意识地叫小谭从驾驶座上下去,而他挪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打开了车门。 他走到车前,发现三轮车侧翻在车的左前方,孩子从车里摔了出来,头枕在路中间隔离带的路牙石上,双眼紧闭,嘴角正流出鲜红的血;老太太躺在三轮车下面,一条腿压在他的车轮下。他两腿不住地抖,心仿佛被人用绳子拴着提起来,扯的难受,脑袋突然变得木木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早有人报了警。小谭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掏出纸巾擦拭着孩子嘴角的血。人们开始走近来,纷纷指责小谭是怎么开车的,没看到这两个大活人吗?!小谭只是一声不吭。郑直也想去扶起老太太,可是脚上像被钉了钉子,无论如何挪不动。 有几个热心人帮着把老太太从车轮下解救出来,焦急地等待120的到来。 郑直渐渐恢复了冷静。他走到呻吟着的老太太身边,看到她还清醒,忙问清她家人的电话,联系上她们的家人,然后他告诉母亲自己单位出了点儿突发事件,回不去了,让她跟爷爷说一声;最后打电话通知单位的副职,请他代为主持工作。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分钟,这几分钟对他来说却是那么的漫长。正午的阳光无遮拦的照在身上,更加令人心烦气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有很多人认出了他,跑过来问是怎么回事。他感觉异常窘迫,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被人们骂得手足无措的小谭涨红着脸,不停地赔礼道歉。 小谭这孩子不错,忠厚、老实,勤快,还不多言多语。虽然跟他时间不长,但很讨他的欢心。一个月前,郑直刚刚把他的人事关系给解决了,小谭当时很兴奋,说以后一定鞍前马后的伺候好他。郑直记得还为此批评了他,说干工作不是为了谁鞍前马后,你能跟我几年?要好好干,要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良心、对得起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工作。郑直还有那么多工作都没来得及做呢,那个大型机械模具加工项目过两天就要签约了,这可是他在人家客商的公司前守了三天守来的。原本客商选了好几个厂址备选,李树林镇不是最佳方案,但客商被他的诚心感动,毅然决定落户李树林镇。他还打算带着一部分村支书去全国最大最好的蔬菜种植基地寿光去看看,重新掀起种植蔬菜大棚的热潮。还有…… “小谭……”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跟小谭摊牌。“你看,你先把这个事儿担下来,其他的事情都好说,我……” “郑书记,这么大的事儿,我得跟家人商量商量,再说,我老婆刚怀孕几个月……” “在哪儿?!在哪儿?!妈!妈!安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疯了似的冲进来,从小谭的手里抢过孩子,又扑到那个老太太的身边。老太太呻吟着摇了摇头,艰难地指了指孩子,男人复又仔细看向怀中的女儿,小姑娘呼吸非常微弱,似乎已经没有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