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糖果与战争，是多么不相干的事，不相干却又意外地交融在一起，遇风飘零，仿佛冥冥中被无情的命运所注定。

刘壮与夏晴相遇在春风和煦的四月，那是一个多么明朗的日子啊，那是一个爱情的季节。象许多身处战乱年代的伴侣一样，没有多少值得玩味的花前月下和蜜语甜情。因为战乱，为了民族解放而奔走他乡；因为志愿相投，在硝烟四起的世界里并肩出力，互萌钟情。

刘壮其实并不如他的名字寓意般结实挺壮，身材也只能算是中等；他自己甚至也感到过少许遗憾，好象辜负了父母的一番美好祈愿。现实的状况难以尽善尽美，但至少自己还是健康的，几乎没生过什么大病。而此以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目光很有神，他说起话来的样子蛮可爱；表情生动，语调爽朗，满脸时常会洋溢出热切朴实的笑容。略显消瘦与稚嫩的面容在朝气如华的气质映衬下仍旧显得活力十足。

出身孤儿在那段历史时期并不少见，许多被地主恶霸迫害的家庭，生活凄苦，支离破碎，无以维持生计；还有的全村全家被日本兵残酷杀戮，死于横祸和非命。无数在抗战中牺牲的将士们也都曾留下过自己子女于后方。显然，即使在后方也不可能做到万事保全，因为缺医少药，条件恶劣，物质极度匮乏，能活下来的已属幸运。刘壮只是这其中最为平常的一个，自从失去了家乡与亲人，便跟随部队，成为了一名坚定无疑的红军战士。

与刘壮不同，夏晴从小就生活在大城市里，虽称不上完全的大家闺秀，但也算见多识广，教育良好，还未到20岁便已出落得清秀可人。父母从商，为人开明，同时也没有限制她的诸多兴趣爱好，反倒鼓励她多读书，了解琴棋书画和人文历史，将来做一个能独立自主，有教养的女性。这可能与父亲从商以外酷爱文学艺术多少有些溯源。对于城中的一切，夏晴从小玩到大，早已尽熟在胸，有时她似乎更喜欢去乡下姥姥家做客散心，亲近自然。与当地的朋友们结伴去采蘑菇，捉蜻蜓，听老人们讲一些逸闻趣话和流传故事。

二

刘壮自从跟随部队从军，在那里既增长了的生活和战斗技能也学会了识字。平素与战友们一起分享甘苦和进行反抗侵略的游击战。偶有空余时则接触自修了一些马列着作与零散报刊上的文章。对美好生活一直怀有着强烈的渴望和信念。在心里总是梦想着有朝一日战争结束，能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做名称职教员。教授与自己一样的孤儿们掌握知识，改变旧世界，建设新家园，成为对社会有用之人。

不过现在教员还没做成，自己倒成了一名伤员。在反围剿行动中，错判形势，移动中被子弹射中了左肩。幸好伤口只是在边缘处，否则想做教员的理想恐怕是断无可能实现了。撤退途中叫王铁生的大个子一直背着他，颠簸起伏的状态中，刘壮龇牙咧嘴着说：“你的肩背好舒服啊，象我老爹一样的又宽又大……足能顶起一座山来……还有，还有就是……”

还有心情说笑，你是不是被子弹震迷糊了……闭嘴不要讲话，就快到安全地点了！

刘壮终于躺到了担架上，肩头一阵阵麻木巨痛。强忍着躯体的折磨，等待医护人员处理安排。

简陋的手术后取出子弹，总算保住了手臂。醒来时却发现周遭的环境很是陌生，由模糊至清楚，逐渐看到一位身着素色军装的女同志在附近忙着什么事情。

你醒啦！真能睡！部队的人说你路上一直昏迷着，都快两天一夜了，还以为你要坚持不住了呢。

一段清脆而略带稚气的话语冲入耳畔，让周围的影象彻底清晰确定起来。

你是谁？我在什么地方了这是？刘壮虚弱而语气含混的问道。

你还在中国啊！一看你就是营养不良，体力透支，大概也是连续打仗累坏了。来，还得再打针的，烧也没完全退，免得感染恶化，不好痊愈了。

原来上次的行动中人员损失很大，形势也发生变化，剩余零散武装力量只好集结在一起转移到了大后方，根据上级指示安排，编制进新的队伍里，听从指挥，继续抗战。

午后喝了粥，体内有了些许能量，面色和精神状态略有恢复。刘壮楞楞地看着眼前这位女同志，感到一种久未有过的松弛和安宁，从心底无声泛起。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那些简单而平常的喂饭动作，竟已让人倍觉温暖。

都吃过东西了，你干吗还老看着我啊？女同志似有埋怨的质问刘壮。

我……我，刘壮感到脸部发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好了。

稍后小心谨慎地反问道：“你，你的脸怎么突然肿起来了呀，难道也害了什么病不成？”

什么肿啊，我是在吃糖呢，负伤一次连眼神儿也跟着不灵了，好好休息，不准再胡思乱想，养好伤继续杀日寇，老百姓都指望着你们呢！对了，糖我这还有两块，是从华侨和国外友人的慰问品那里得来的。都送给你吧，小伤员。

刘壮一听立刻有些急：“我不——小！我是一名战士，都参加过好多次战斗了，还捉过两个俘虏呢……”停顿片刻，继续从口中嘟囔到：“不过我还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吃糖，真的很甜……谢谢你。”随即憨傻的一笑：“嘿嘿。”女同志看他这副认真劲儿，也被逗得咯咯大笑起来。今天窗外真是个好天气，一切都那么暖融融，亮堂堂的。

临时病房里这位年岁不大的女军人，实际上就是夏晴。凇沪抗战后不久，便发生了举世震惊的南京大屠杀，30万民众被日寇残忍杀戮，人间炼狱般的兽行让任何有良知与正义感的人都无法容忍和接受。当时的夏晴恰好在乡下姥姥家暂住，幸免于一死，躲过了如此劫难。可父母和家中一切都已从此烟消云散，从她的生活中轰然倒塌，不见一点踪影了。她对日寇的暴行感到异常痛恨，发誓要尽自己的一份力，与同胞们并肩作战，最后将侵略者彻底赶出中国。于是加入了战区医疗救护队。凭借着自身的优良素质，很快适应了脏累苦而又危险的护士工作，甚至还可以帮部队完成更多额外任务，例如起草传单，给士兵们上些文化课等。

次日，刘壮请求夏晴帮他弄来一些草杆，夏晴虽不明就里，搞不清楚做何用途，但还是满足了他的心愿。结果数小时后刘壮竟用那些不起眼的草秆编织成了一只美丽的蜻蜓送给她，以表示感谢。夏晴一看可真是乐坏了，对这个朴素小巧的工艺品喜欢至极。之后的数日，刘壮伤势完全康复，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同时也不知不觉间多了份牵挂与动力。只要方便和有空闲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往夏晴那里跑。因为那里有书可以借，有话可以谈，夏晴的学识修养也完全可以满足他对知识的强烈渴求。当然还有，他喜欢看夏晴工作，走路，静望，喜欢看她隐含惆怅而又不失青春与倔强，笑起来的样子。而夏晴也从这个年岁不大的小伙子身上，发现了好学上进以外，有种用不完的热情与力量，以及正视一切和敢于争取的坚定信念。两人又都是孤儿了，交流起来似乎没多大隔阂，相对顺畅。

在解放区的一处平沙地上，夏晴与刘壮还曾合力用碎石子摆了一对连贯交错的心形。那段日子，对于两个年轻的生命而言，世界似乎不再只是突出的尖锐与沉重，生活也展现出了它少有的美好一面。乘着战火与解放的节奏，两人共对艰难，炽烈相恋。一次次的战斗，让刘壮经验丰厚，技能纯熟，比以往行动更加果敢而富有头脑；一次次磨砺，让夏晴也更为坚韧自信，成熟干练起来。

随着国际形势与国内战局的深刻变化，胜利的趋势以明显朝我方转化。

在最终打败了日寇后又经过3年波澜壮阔，坚苦卓绝的内战。新中国于1949年10月1日，宣布正式成立。从此万众欢呼，安享和平，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与建设了，建设我们伟大而美丽的祖国，富强而文明，不再受任何外敌欺辱。

三

刘壮与夏晴也洋溢着无法言说的喜悦之情，并开始盘算着何时结婚，营造自己温暖有爱的小家庭。一切仿佛都那么光鲜美好，一切仿佛都可以重新开始地去幻想和创造。

你什么时候可以退伍呢，之后打算做什么？

这个啊，我早想好了，认识你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以后就做个教员吧，教那帮小家伙读书，呵，让他们有知识文化，个个成材，身体也练得棒棒的。

那，孩子呢，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噢——！你是说我们自己的小孩啊，嘿嘿，我主张男女平等，都可以。当然最好是来个龙凤胎，哈哈，那该有多好啊！唉，真是做梦都想啊，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做爸爸……，苦日子总算过去了，咱们国家是大有希望的……

夏晴拉着刘壮粗硬有力的手掌，靠在肩头，若有害羞地附和说：“那，我就做个优秀教员的妻子吧，怎么样，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哎，那怎么够，我这点墨水跟你是没法比的，要我说啊，推荐你去当文化部长或者妇联主任才合适，否则不是大材小用了么，准保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