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刚刚下完雨，乌云还没有完全散去，月亮躲在乌云后面难有露面之时，地上的积水映出两盏昏黄的路灯反而显得积水更加暗黑了。子明垂着头走在巷子里，偶尔避开地上的积水，有时也用脚踩了上去。

在下午的周例会上子明当着所有同事的面顶撞了领导，甚至语带愤激的回骂了他，当时领导脸色通红的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所有人都向子明投来了诧异的目光甚至有几位还用眼睛向子明表达了钦佩之意。子明就在周围人的嘀咕声中摔门而去，很快就写好了辞职信，下午就离开了，子明早就习惯了当天辞职当天走人。

毕业三年来，子明已经出入过大大小小10家公司。子明从第一家公司离开是因为感觉不到希望，工作内容乏味无聊，领导总是出尔反尔，子明感觉自己的青春就要消逝在这里了，于是果断的离开。子明认真的选择了第二份工作，谁知在一次领导的无理取闹中子明指着鼻子骂了领导一顿就在同事的惊奇、异样的眼光中离开了。

不过子明曾在一家工厂里工作了有9个月之久，那一次子明甚至已经做到了副科长，手底下有7个人手。那一次子明很小心，在领导面前忍气吞声，很少说一个“不”字，对待同事也是笑脸迎人。但是有一次子明学着领导的样子对手底下的7个人训话时居然跳出来一个像子明一样的人指着子明的鼻子说子明在科长那里受了气就来对手底下的人撒气，子明被说的哑口无言，他不想一个副科长的职务让自己却变成了这样一个人。结果是子明和那个像子明的人一起辞职了。

子明曾有一阵不想工作，正如他所承认的那样工作中难免在这里受气去那里撒气。子明想做生意。那一次子明用自己仅有的存款进了两大包小饰品准备做生意。子明是准备开店的，但因为手头拮据付不起房租，所以只能先到广场摆摊，但是买的人太少，子明又不会吆喝，挣的钱还不够交管理费，也只得就此作罢了。

子明低着头徐缓的走，但有时仍会一脚踏进地上的积水里去，这时水里原本整齐的昏黄的路灯便会渐渐散开去，整滩水就像没有月亮却被星星布满的夜空。

巷子的一处角落里停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这辆车已经在这里停了几个月了，车身披满了斑驳的灰土，是一辆老旧的被人遗弃的车辆。子明曾用手拽过车门，是上了锁的，但是并没有报警，从车身的灰土来判断这也不足为奇。

子明停住脚步站在一滩积水边上，一只脚甚至踏在里边。他看着这辆车，也许卖了这辆车就可以租一个店面，当然还要加上自己的存款，然后再进一些货，这时就是自己说了算。效益好的话还可以请几个伙计，一定要对他们好，让他们感觉像是在家里一样，这样店里的效益自然会更好，那样就可以开第二家店了。子明这样想着，脚上的鞋已经被积水浸湿了，他抬起脚向前摔了两下，就迈开步子向家走去。

当子明拎着工具箱从家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些时候，月亮已经露出了一侧的身子，发出不明不暗的光辉，更显得天空之黑了。子明走到一个老槐树下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子明接听了电话，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无非是日常的寒暄。子明忽然感觉很悲伤，竟同自己的母亲只剩下了寒暄，这全然不是自己所期待的。

当子明还需要跟在母亲后面走路的时候，子明便是母亲的骄傲，他是整条街上最懂事的孩子，是常被老师表扬的对象，是所有小朋友都要学习的榜样。母亲也尽量满足子明的任何要求，这使得子明与母亲竟如此的亲近。直到大学时，母亲还曾到学校里看望子明，那时子明挽着母亲的胳膊走在校园里。母亲希望子明能成才，甚至确信自己的儿子一定能成才，但最近子明总是在电话里闪烁其词，这使得母亲很为难，自己也几次欲言又止。

子明也为此很为难，他不愿对母亲说起自己的经历，不愿让母亲为自己担心，当然这些事会叫母亲在邻里之间难堪。所以子明最近对母亲的话越来越少，只剩下了寒暄，子明也无数次想到也许可以马上翻身，重新做回让母亲骄傲的人。

就在子明站在老槐树底下发呆时，一个人影朝子明走来，是李阿姨。李阿姨是子明的房东，每次收房租时都要用教育的口吻跟子明讲话，很多好话经由李阿姨的嘴里说出来总让人感到不舒服。李阿姨常说起自己在英国留学的儿子，每次说来那两支胖乎乎的手总是在眼前划来划去。后来子明听人说起李阿姨的儿子是前夫送出去的，前夫是做生意赚了钱之后就抛弃了他们母子，跟一个年轻的女人又生了一个儿子，李阿姨的儿子出国留学还是李阿姨跑到前夫家里求来的。那时子明在心里深深的鄙视了一番李阿姨，觉得这是一个可怜而且可悲的人，但他即刻又为自己的鄙视别人感到羞愧。

子明等李阿姨走过去之后便拎着工具箱走向那辆桑塔纳。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月亮将乌云抛在一旁露出了光洁的身子，子明向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人后便拿出了手电筒和螺丝刀，对着钥匙孔捅了几下，都没能把车门打开，他又换了一个铁片，也没能把车门打开，子明有些着急了，额头冒出了一层汗珠，他没学过开锁，这项工作完成不了。

子明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铁锤并且朝着车窗砸去，但又及时停住了，他觉得这样砸下去会惊动了别人，虽然他确信这里没有其他人，但是即使他自己也不想听到任何的响声。子明脱下自己的T血衫，盖在车窗的玻璃上，用铁锤咋了上去，只有玻璃落地的细碎的响声。车门被打开了，子明探进身去，用螺丝刀撬开了车锁上的塑料壳，紧接着找出了三对电线，这都是当子明还在工厂的流水线上工作时跟一个老师傅学的，他知道如何分辨这些线也知道怎么触碰这些线才能发动这辆车。

当他按照老师傅所教的那样反复撞击两根线的时候汽车却并没有反应，子明的双手已经有些颤抖了，但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吃晚饭的原因，甚至午饭都还没有吃，额头的汗珠也越来越多。子明在想是不是油箱里没油了，但他也不能到哪里去找来汽油，仍旧一遍又一遍的触碰这些线。终于，汽车发动了起来，子明全身颤抖着上车准备离开，又突然从车上下来把地上的玻璃拾起来扔到了车上，虽然看不清，子明还是尽量把地上打扫干净。

子明准备把车开到100公里外的临城，然后把车卖个好价钱，到那时就能租一个店面，之后就能请伙计，而且要对他们好，然后再开一个店……风穿过没有玻璃的车窗吹到子明的脸上显得格外凉爽，额头的汗珠不见了，子明感觉脸上皱皱的，他借着昏黄的路灯向前走，月亮就挂在头顶的天空，子明离它越来越近。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太阳早早的就在树梢上等着睡懒觉的人们拉开窗帘。外环线的立交桥底下聚集了很多人——一个偷车贼从桥上冲了下来，人已经死了，旁边还散落着偷车用的工具。警察已经赶到了，警戒线外围了足足有10层人，这里好久都没有发生事故了。人们都摇着头、叹着气，觉得这是偷车贼理应承担的报应，但又觉得这报应实在太大了一些，毕竟这只是一辆报废的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