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满囤推着自行车载着女儿回家，刚到院门口就看到院子里站满了人。满囤一愣，赶紧进了院门：“啥事这是？”一句话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看到满囤回来，人群自觉的给他让开一条道。只见媳妇抱着小儿子二宝痴痴的发愣，满囤心本能一沉，撒开手把，也顾不得车上的女儿，奔向了小儿子。

“宝儿呀！宝儿……宝儿！”满囤夺过孩子，抱在怀里不断地摇晃。

“遭天诛的，你不好好在家看孩子，接那个克星回来干啥？你看她刚进家，就把咱家的二宝克死了。”满囤媳妇突然蹦起来，撒泼捶着满囤，边打边流泪。也许是她痛失爱子需要借口发泄，也许是她愚昧无知错信迷信鬼神之说。反正她是早就忘了当初想见孩子的心情，以致于把一切责任全推脱刚接回来的女儿身上。

“难道算命先生说的是真的？”满囤喃喃地，有点后悔了。女儿小晴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哭泣，满囤突然一手把小晴拉过来，拎在空中，一个个厚实的巴掌扇了过去，暴风骤雨般的落在小晴身上。

“呜呜，呜呜，呜呜，为啥打我呀？”晴儿抹着眼泪大哭了起来，火辣辣的痛小孩子从未受过。

这时她的母亲也过来了，上去就往脸蛋上狠狠地撕了一把说：“你这克家星！还没到家就把你弟弟克死了，以后还不知道谁要倒霉！克家星！克家星！”仿佛要把克星的魂魄撕出来，否则不甘心！

“满囤！满囤！你们俩这样打孩子，不把孩子打死吗？”一个村里上了年纪的老者上前把晴儿挡在背后，沉着脸看着满囤。

“打死她才好呢！领回一个克星！刚到家就招了灾厄，要她还我二宝命来！”说完，满囤蹭过去想拉出小晴继续打。

围观的邻里都看不下去了，纷纷过来指责劝说：“满囤呀，这事跟那孩子没关系呀。你家二宝中午去窑坑洗澡，她也不在现场呀。他溺水，也不是这孩子推的呀。你这样打她是没道理的！”

“就是嘛！你去接的那个孩子不是一直都和你在一起吗？你这是无理撒哪门子气呀？”有人附和。

“这般年纪就遭到你们毒打，你们下得了手呀？”也有人心里不是滋味，叹息着。

老者见满囤夫妇停歇下来，对大家说到：“还是先料理二宝的后事要紧！总不能让二宝就这么晒着！”

在大家的劝阻下，小晴儿算是暂时逃过了这一劫难。由于弟弟二宝死了，谁也没有心情再理晴儿，就这样，当晚小晴独自一人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过夜。

【二】

九年前，冯庄的满囤媳妇生了个二丫头，按说本是应该见高兴的事，可满囤就是高兴不起来，为哪般？这是个超生的娃不说，而且早在她没出生时，满囤就找算命先生算过：这胎要是男娃，四月份准是个当官的命，可要是生的女娃，又是生在这样的阴年阴月阴时，四柱纯阴女必寒，刑冲克害的灾星。

所以女儿一出生，满囤就动了把她扔了的念头。满囤的媳妇多少有些不舍，毕竟是身上掉下的肉，可由不得她做主。满囤是出了名的蛮横不讲理，要是犯浑起来六亲都不认。本是合计再生个小子，结果生了个厉害命的丫头，加之重男轻女思想的偏颇，还是同意仍了。

在那年代，农村超生还是比较严重，家族式思想一昧地追求劳动力，追求人多力量大，生了男丁是可以直着腰走路的。而女婴却是摆脱不了悲惨的命，有许多是被溺死在尿桶里，对外称说夭折了，草草地埋了。侥幸留了下来的，也是小小的就压着繁重的家务，非打即骂，到了十多岁就早早地收了礼，塞给别人家做媳妇。而满囤也是操着这般思想，虽没狠心溺死，可抛弃的做法与扼杀无异。

“哥，虽说是个丫头，好歹也是条命！大冷的天，不冻死也要饿死，就不能可怜这孩子？”孩子的姑妈出于同情可怜，恳求满囤道。

满囤蛮横：“不仍了留着糟蹋粮食？本就是个赔钱的丫头片子，更何况还是个克家星！你要是心软，就抱去你家？”

姑妈犯了难，自己本就三个孩子了，家况度日艰辛，一时没了主意，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怎么？管着别人的事装菩萨心肠，搁自己身上就不吱声了？不要就别发话劝阻。”满囤说完就拎着裹着破旧襁褓的孩子，像扔个垃圾一般抛在了路边。

姑妈咽着泪心疼，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还是我抱养走吧！”

满囤直接进了屋，头也不回：“抱走了就别带回来了，否则没完！”

命里注定与姑妈要有一段缘分，就这样姑妈把她带回了家，姑妈怜惜她生来命苦，取个了阳光的名字：小晴，寄予她以后的每天都是晴天。在姑妈的呵护，哥哥姐姐的疼爱下，童年的日子像是五彩的天堂，尽管日子过得贫寒，却是斑驳的色彩。

也许是家庭的压力带来的动力，姑父在单位表现积极，后来被提拔为科长；姑妈也起早摸黑，在家办了个养鸡场，日子开始过得有模样了。小晴到了八岁时，也能像正常的孩子一样背着书包上了学堂，成绩不错，也许她心里藏有一份懵懂的感恩，她要对得起姑妈。

【三】

“那丫头过去后也不见得算命先生说的克家，没见她姑妈家衰败，日子反而更好过了。”满囤靠着堂屋的前门磕着烟锅子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媳妇说，“要不还是弄回家里来吧，反正家里缺个干活儿的，正好减些家里的负担。”

他不要脸地打着主意，他哪里知道他妹妹这几年把小晴带到八岁的艰辛。他媳妇正在刷锅，听到话蠢蠢欲动，欲言又止，她知道她是不能发表意见的，说了也等于白说。

“不行，我必须去领回来，不能便宜了他们家！”满囤收起烟枪、旱烟袋，带上一双新做的布鞋，骑上大铁驴直奔他妹妹家。

姑妈看到满囤来了，有点慌张：“哥，你怎么有空来了？是不是手气不好输了钱？我四个孩子上学，也不宽裕，先拿上一百花着？”满囤已经多少次来扫荡了，每次嘴上说是借，可从不见还过。这几年来，妹妹妹夫没少在帮他找工作方面下功夫，他要么与人打架滋事，要么嫌脏怕累，没有本事却总以为自己的能耐多大。

“拿着你的一百塞叫花子吧，今天不是来稀罕你的钱。”满囤口气依然不好。看到妹妹张嘴要问，直接摆手打岔：”晴儿那丫头呢？我想见见她。“

姑妈犯着小嘀咕，从不见他关心过小晴，今天西边出了日头，姑妈心里没底：”哥，你找她有事么？她去上学了，还没回来。“

“孩子大了，他妈让给捎双布鞋给她，让晴儿看看合不合脚，算是这么多年的一点心意。”满囤难得挤出一点笑容，戏份装得十足。

“那你在这等着吧，我去给你做饭，小晴一会儿就回来了。”说罢，姑妈就穿了水靴去菜园摘菜做饭。

临近中午，小晴和哥哥姐姐一同放学回家，满囤看到小晴就迎了上去：“晴儿，看爸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来了，你快看是你妈妈亲手做的布鞋，你来穿穿看合不合脚。”

从没受过这样礼遇的小晴不知如何是好，躲在姑妈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满囤，这也难怪，每次满囤来都是鸡飞狗跳，孩子们自然就怕了，姑父姑妈碍于他是妻舅兄长，每次都忍了。

“晴儿，别怕，他是你亲爸爸呀，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替你妈妈给你捎双鞋子给你，你试试合不合脚？”姑妈摸了摸小晴，鼓励着她。

小晴听了姑妈的话，加之哥哥姐姐在旁怂恿，才接过来套在脚上，左右比划着，满心喜悦。看到姐姐羡慕地看着她，就小声地说：“稍微有点大了，以后我们换着穿，你一个星期我一个星期，好吗？”姐姐高兴坏了，一个劲地点头。

吃饭的时候，满囤犹豫了许久还是开了腔，多少是有点不好意思：“晴儿在这也呆这么久了，你孩子挺多也不容易的，你看她跟我也挺亲的，我现在的家庭也不是差，刚好家里缺个持家务的，不如我带她回去吧？”

“哥，你当初是不要才扔给我的，现在你要回去是不行的。而且她这年纪应该是去学堂读书，不应该压在家里干活。”姑妈明白了满囤的意图，拒绝了满囤。

小晴一听，马上就慌了：“我不回去，我要上学。”

满囤被拒绝了，当刻就不舒服了：“孩子是我扔给你的？你有字据吗？我是他亲爹，我想把她咋滴就咋滴，谁也管不了！”说完一掏口袋，拍下两张钞票：“这么多年孩子也没少给你白干活，两百块钱算是对你这么多年照顾的补偿，以后就两清了！”

都说满囤混，当初抱孩子回家怎么就没想到他翻脸会要回去，当初也没立下字据，这下姑妈没了主意。姑妈开始央求满囤：“哥，你还是留她在这吧，这么多年小晴多少和我有感情了，我也对她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