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五年,上级决定,来自院校授衔的干部,须下连队当兵,到基层锻炼。我被分到通讯兵架线连的运输班,将忻州车站的柏油线杆运往工地。柏油杆上还在滴着沥青漆。杆长十米以上,要装上解放牌汽车真是无从下手。可随着班长一声口令,六七个战士一齐弯下腰,喊着“起”!第一根杆在呼喊声中装上了车,这时再看每个人,肩上、手套全是沥青,有的甚至弄到脸上。 当开始抬第二根时,我抢先站在前头,而班长硬是把我向后一推说:“你到最后去。”我当然明白班长的意思,前头是杆的大头,又粗又重,他是为了照顾我这个“书生”。我还是抢着向前。可谁也不许我站到他们前面,在我的争执之下,好歹只能站在他们中间。 从忻州到静乐县工地要翻过吕梁山,那山的海拔高度我不知晓,只记得要盘绕十八个弯,当地称为“十八盘”。路窄、弯急、坡陡,车行在“十八盘”十分危险,下面是万丈深渊。每辆押车的两人,只能坐在车外杆上,山谷里像个大烤箱,烈日暴晒下的沥青蒸气,熏得脸上脱皮,眼睛红肿,到了山顶有时又飘零了雪花。这一工作我一干就是半年。 战士的辛劳让我感动在心,我要求班长排我后半夜的岗哨,本来一班岗是两个小时,可我一直站到天亮。一连几次,班长知道后给以制止,尽管如此,我还是以手表慢了、停了为借口,拖延换岗时间,总想给战士多一点休息。 一天早上接到通知,要我立即返回原单位,我所在的部队,军委决定集体转业。我落寞地打起行装走出营房,班长提醒说:“遗落什么东西没有?”我不加思索地说:“除了我的心,没有遗落别的。”送行的人听了眼圈都红了。都知道这是我军旅生涯的终结,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却是我走向石油战场的前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