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炒饭——”余西西端着一盘卖相十足的炒饭“颠儿颠儿”地吼着。 余西西家开的是个小饭馆儿,每天来吃饭的人都是分拨儿来的,因为整个馆子里就四张四人的桌子,说得正规点儿——服务员有俩:一个是余西西,一个是余西西他爸爸。厨师有俩:一个是余西西他妈,一个是余西西他爸爸。迎宾的有俩:一个是余西西他妈,一个是余西西他爸爸。 余西西的腿脚从小就不利索,好象是“小儿麻痹症”,这是余西西他爸爸听镇上的人给他诊断的。所以余西西走路是用“三只腿”走的——他随手捡个木棍儿。 可是最近一个月余西西总用着的就是那一个木棍。 (二) 余西西家饭馆儿旁边这个月的月初开了个“香香副食店”,就俩人,母女俩,香香和香香妈——俩售货员。 那天余西西正坐在门墩儿前面抠脚,一辆小车儿拉着一车风土声停到了他家门前,他吓得刚要往屋儿里跑,问他妈是不是要把他卖了,他想去求求情儿,因为啥呢,因为我爸还没回来呢,这么大的事儿该跟我爸商量商量啊……余西西正头脑风暴着呢,这时,车门打开,变出一个漂亮的阿姨,还有一个留着长长的像拖布头儿一样的头发,单眼皮,瘦黑的女孩儿。余西西怔住了,“妈呀,她得多久没洗澡了啊”,余西西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妈呀,比我都黑”,余西西提着他的木棍儿,一蹩一蹩地走了两步儿,靠在了自家门前的李子树下面。其实他是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余西西心想着这回可有伴儿了,自从家里的大黑死了,就真的没有什么人“跟他好”了,他的表哥——张着还总欺负他。不过他还有几天十几二十几天就要上小学了,还愁找不到一块儿玩儿的吗。不过还有几天十几二十几天啊,那么久都没有跟自己玩儿的人,那可怎么活啊。 余西西看见爸妈在跟她们说话,自己也一拐一拐地凑上前去, “哈,这是我家的兔崽子,就要上学了,正好儿和香香一起……,”余西西的娘转过头,顺手给身后的余西西的背一记化骨绵掌,“听到没,这是你李阿姨,这是香香妹妹……” “李姨好,香香妹妹好……”余西西都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这么有礼貌的。 那个漂亮的李阿姨摸了摸余西西的头,“好孩子……”从那时候余西西就坚定了信念,以后见着她就跟他说“李阿姨好”。 “李阿姨就像从电视里走出来的……”余西西说出声儿来。李阿姨和西西他娘立马笑得满脸花儿开,余西西的娘的化骨绵掌拍得更用力了。余西西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心想着肯定是说错话了。 第二天大早上,余西西就看见李姨在打扫隔壁房子,忙来忙去,香香拿个大白馒头啃着,跟着她妈妈打转转……余西西在看香香拿馒头的手,“比昨天还黑了呢?这孩子也太不爱干净了。” (三) 这天余西西拿着一个猴皮筋做弹弓玩儿,就用自己刚捡的带个杈子的木棍儿,可惜这个猴皮筋儿太不给面子,又细又圆,不受控制,其实,这根猴皮筋儿还是余西西从自己的衬裤裤腰上偷偷抽出来的,余西西同志正捂着自己的火冒万丈,这时候香香刚吃完了饭,出来梳头发。 余西西盯着看她全程把“拖布头”理成“蝇甩子”,终于开口了,“啧啧,你的头发得多疼啊……” 香香眨了眨细眼睛,仿佛上眼皮下眼皮一合就能把余西西“夹死”似的。 “哎,我想换你的猴皮筋儿,就是你扎头发的那个……” 香香白了他一眼,下巴向上45度,“你的不好看,因为是被你扯了的,因为我昨天看见你用手擤鼻涕了……”香香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余西西表达了反抗。 余西西的火儿立马烧到锅盖儿檐儿上,跟香香吼:“你是新来的,不跟你一样儿的!” (四) 终于等到上学这一天,余西西没想到的是香香是被她妈妈拎着到学校的,“女生就是这样,不是哭就是闹”,余西西拽着香香:“上学多好啊,我听张着说了,里面有老师教着玩游戏,男生玩儿弹珠,女生玩儿的就更多了,没事儿,到时候,我可以带着你玩儿呀。” 余西西没想到第一天上学就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好,“都怪我的腿啊”余西西埋怨着,别的孩子都跑啊跳啊,还玩儿球,玩儿沙包,余西西只有闻人家屁的份儿,他看见香香也自己在那儿玩儿手指头,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香香,香香!我来陪你玩儿啦…… 于是,每天余西西和香香除了上厕所,一般情况下都黏在一块儿。 一天下课,香香像往常一样在教室里等磨蹭的余西西一起回家,几个大年级的孩子喊着:“嘿,余西西,香香找你一块儿回家呐,”香香吓得不敢瞅他们一眼,从他们的神情就看出来了,来者不善,于是香香拽着余西西就奔出学校大门,“嘿,嘛呐!我的那个腿还没拿呐……”“香香西西快回家,回家一起过家家”,香香拖着西西走得更快了,余西西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腿脚是灵便的,好几次他都想问香香,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回到家,香香就再没有找西西出来玩儿,以前,香香只要一写完作业就会找西西出来,如果西西没有写完作业,香香会帮他写完的,香香是个好孩子啊,一天天学不完的习,有的时候余西西看着那黑油油的大辫子在黑黢黢的脸边儿挂着的时候,他真想去拽一下。可是今天西西,十分不想写作业,可是香香又不来找他,“我也没有惹她啊……”正想着呢,余西西的妈喊了:余西西,香香来了。 余西西瘸瘸地扶着墙,看见香香拄着个棍子,他刚要问她咋的了,腿脚也像他一样坏了? 香香把棍子递给他:“西西,给你这个棍子吧……” 余西西接着棍子心里老高兴了,“哈!我以后还陪你玩儿……” (五) 张着是余西西的表哥,和余西西同班,他和余西西是从小到大“出生入死”的小伙伴——如果大道儿前边有个坑儿,张着看见了、自己躲开了不算,他会回头叫上余西西,鼓捣余西西闭眼睛向前走,直到余西西栽坑儿里。 余西西在以后的日子里一想到张着,就想起独特的“粪香”味儿。 余西西喜欢在“安静”的时候撒尿,他撒尿喜欢对准一个焦点,直到他“制造”出一个坑儿,有的时候心情好了(憋久了),正往树上爬的那些蚂蚁长军也会轻松败在他的尿泊中;张着喜欢撒尿的时候吹口哨儿,他撒尿喜欢“扫射”,他喜欢扇形儿,有时候心情好了(憋久了),他能画个圆儿。 余西西没上学之前,一直觉得上学是个多么美好的事儿啊,有那么多人跟他玩儿,他还可以想跟谁玩儿就挑谁;余西西上了学才发现,这是件多么命苦的事儿。 (六) “娘!娘啊!!……” 正在扫院子的余西西娘见余西西一跛一跛地向家门儿奔来,奇怪的问,“还没放学吧?怎么回来了?!在学校惹事儿了?啊?”说着就拿起扫帚疙瘩迎向余西西,余西西一闪,加速度跛进自家后院儿,具体地说——是后院儿左拐角儿的茅厕。 接着茅厕里就是一阵细水长流。 茅厕外,是余西西娘的扫帚疙瘩。 余西西把裤子提上,刚打开茅厕门,他娘便以一招“秋风扫落叶”打在了他的屁股上——“叫你不好好儿上学!”余西西娘还想补上去一招“旋风脚”——“叫你不好好儿念书!”这一招儿被余西西躲了…… 余西西那叫一委屈,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地哭着:“学校、学校……呜呜呜呜……学校厕所人、人、人太多啦……我挤不上去……我、我、我、我憋不住……呜呜呜呜……” 余西西从眯着的眼缝儿里看见他娘面目舒缓,默默抽泣着,余西西娘此时是苦笑不得,但刚打完孩子,大人的尊严不能放下,她还是象征性地拿着扫帚疙瘩轻轻抽着余西西的屁股“看你那没出息样儿,跟你爹似的……快回去上课去!” 余西西一抹鼻涕,一抹眼泪儿,颤抖地“恩……”了一声儿想撒腿儿往学校跑来着,可是他不能“撒腿儿”,他怕把鞋甩出去,他大步跛出家门儿。他路过香香家小卖店儿前,看到门口儿那个有他高的冰箱(当然冰箱里面是冰棍儿),简直更喜欢李阿姨了,他把舌头伸出来往上嘴唇上一舔,他第一次思考——鼻涕,恩,是……咸的?! (七) 后来,渐渐地,余西西的身体某个组织开始“自动调节”——他每天只上三趟儿厕所——早、中、晚餐后,这样,他也就不用再费劲巴拉地颠儿回来、跛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