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死了，急性脑出血夺走了他的生命。

　　那天早上，天气意外地晴朗。自从5·12后，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还是第一次看到。我按部就班来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准备完成堆积了很久的材料。却发现了周围的环境不同寻常。

　　人都到哪里去了？

　　往常几个办公室里，那群女同事你来我往，一会谈化妆、一会研究孩子到哪里补习功课最有效果的，着实热闹。可是今天却静悄悄地看不到人影。

　　中午时才知道四哥死了，今天早上出殡。

　　心里顿时涌起很堵塞的感觉。

　　四哥是个很老实的人，一生一世都在奉行实践着几首唐诗的伟大精神，那就是“为谁辛苦为谁甜”和“为他人作嫁衣裳”！

　　年轻时招工招干，四哥穿上了警服，成了正式警察，着实兴奋了很久。他人长得高大，又浓眉大眼的，着了装后很有几分男人的威严和磊落。接着结了婚，夫妻恩爱如蜜糖一般地香甜。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次车祸，四哥的幸福就像泡影一样被命运的钢针戳破了。

　　从此四哥成了一个很低调的男人！

　　三十岁上下，他娶回一个带着男孩的女人。

　　这个女人年纪小，人长得很有几分姿色。每日里浓妆淡抹的，在家属区随处向男人绽放着迷人的微笑。自然少不了和几个慧眼识珠的男人走动走动，用句单位流行的话讲，他家的砖墙都快被人踩塌了。风风雨雨听到耳中，淋在身上，四哥的脸色从没有什么愤怒、怨尤和无奈。

　　日子一天天地过下去，只是感觉到四哥老的比别人快些。经常有人笑着评价，四哥是一个耐不住岁月风尘的男人啊！

　　在单位里，四哥老老实实地带工管犯人，没有打过骂过哪一个。每天抽着两块钱的劣质香烟，每一支都能抽出“吧嗒吧嗒”的滋味来。

　　回到家里，他就是一个老实憨厚的丈夫，当牛做马的，极尽人民公仆的本色。他对孩子好，谁也看不出那不是他自己的骨肉。在外边有一点点好吃的，他都会给孩子带回来，看着那尖嘴猴腮的小厮吃下去，展出笑容。

　　婚后几年，孩子上了初一。那风韵女人开始寻找精彩的外面的世界了，领着孩子逃到大庆，干上了买卖。据说她的买卖做得很俏，硬是不用掏一分本钱，属于人类历久常新经久不衰的古老产业。

　　四哥又成了一个人，愈发的显出了涵养。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和别人吵过一句嘴，现在就更是不吵了。总是附和着别人的意见，“啊啊”个恰到好处，让你满足了足够的表现欲，满意地扯完蛋离去。他也从来没有和谁争过什么优秀监狱人民警察、先进工作者、优秀公务员之类的荣誉。当领导偶然提起四哥也干得不错，大家能不能考虑一下时，四哥就涨红了脸，身子在沙发上一个劲地向后缩：“别别，我这么大岁数了，要了也没有。同志们干得都比我多，给他们！给他们！”

　　几年后，四哥五十多岁了，找人调到了监门。每天点点出收工犯人的数目，有车来去做好检查，开合大门。日子过得很简洁明快。

　　这时候，那个女人生意的“本钱”不够靓丽了，又带着孩子回来。四哥没有太多的喜悦，就像女人回娘家住了几天一样，打开门迎了进来，吃饭、看电视、睡觉，继续上交工资折和存款。自然极了！

　　只是上班时脸上多了几丝笑容。

　　门上工作，在监狱是个很特殊的岗位。看守员并没有什么实权。但所有的基层民警，不管是科级领导还是一般干部还必须要买他的帐。不然门难过，脸难看，一切都是按规矩办理，你还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很多看守员卡卡民警，抽几盒好烟，弄几包好茶是很平常的事。但四哥从来不这么干，你有手续，按规定来，我就给你开门放行。四、五年来在门上没有难为过谁。大家都说四哥是个好人，但谁都不会主动给好人拿烟拿茶，四哥只能继续抽着在最底层犯人中流行的两元一包的红灵芝烟，看别人大云、芙蓉王地享受，他的眼睛里很是落寞。

　　他不熊基层民警，倒是喜欢欺负我。每次我值班检查出收工队列到他的岗上，他常会凑近我，笑着说：“亢龙抽什么好烟呢？”我也笑笑，给他敬上一只差不多的。两人不说话，一块儿吞会儿云，吐出几片朦胧雾色来。有时候身上烟多，就把拆包的扔给他，他就会很感激，说还是亢龙好啊。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很零散，四哥死后，在自己的回忆里还真拼不出一个很清晰的四哥来。想想四哥的生平，回忆回忆他的笑容，好像有些对不起他的感觉。

　　几天后，坐在门上和看守员聊天，谈到了四哥。

　　“他啊，那败家娘们把他十几万的储蓄都他妈的买基金了，老四死的时候家里就连一千块钱都没有，连他妈的骨灰盒都是最便宜的！”

　　“他死了也好，省得遭罪了！”

　　四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