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会因为想起一些人和事,而哭都哭不出来。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成长,还是退化,毋宁说是“蜕化”。
【在回忆里卑微的活着】
凉闻,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秋来了,万物都失去了生机,就像不会来到的夏天,就像你不会来到我身边。
从芙蓉巷走出来,穿过细碎阳光林,枯萎零落一地的残花被风化。当婴儿树渐渐长成才发现时间已不如当初了。回头看尽头那紧闭的铁门,还能清淅可见的是墙壁不知道什么时候铺满了青苔,四处散落着蔷薇花渣无人打扫,或许说是早已荒废多年了吧。九月注定是仓促而慌乱的。丰富的雨水,阴天,把我性格里焦躁的一面凸显出来。我像个站在滂沱大雨下的孩子,想垂脸望望不再蓝色的天空,却只能一再的弯腰,去俯拾掉在泥土里的年少和无知,冗长的旧回忆还能依稀可见。
芙蓉巷并不长,只有一条小巷直插十字路口,巷里巷外热闹非凡,最和谐的是芙蓉巷里的家家户户都会给自己家种上几棵蔷薇,每到蔷薇花期总会看到各家蔷薇争先恐后的绽放,在院与院之间搭成一座桥梁,我和凉闻就有这座桥梁。
杜拉斯说,当我们回忆的时候,就已经老去。所以我们只是戴着青春的面具。在回忆里卑微的活着。索取眼泪冰凉前最后的余温。
【那个女人就是我的后妈西荷】
我的爸爸是个十分憨厚的厨师,而我的妈妈却认为这是傻,总而言之最后他们离婚了,那个女人我的妈妈是在大冷的冬天丢下我的,她带走了妹妹却留下我,尽管我两三哀求她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而爸爸一直依靠在门边目送她离开,我还看见满脸沧桑的爸爸脸上那若隐若现的泪痕,我知道他很爱那个女人我的妈妈。十二岁的我恨自己的妈妈,恨她的绝情,就像抛弃娃娃一样的丢掉自己的女儿。在那个女人离开的这几年,我的爸爸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了,听说也是离婚后和我爸在一起的。
每天早上我都会坐着凉闻到我家接我的自行车去上学,很喜欢坐在车后座的感觉,风吹起他的白色衬衣,起舞的细短头发,整个人显得十分清爽。每到出发前他总会露出笑容说:“坐好了,向学校出发啦。”风时而摩擦着通红的脸,时而跑进衣衫中,他总喜欢说个不停,我总会使劲掐他的腰说:“别说话了,看好路!”那时他就会说:“陆霁你这么暴力以后谁敢娶你啊,小心以后没人要。”我想我一定会打死他的,只是要等他下车才行,不然可就危险了。然而事后我也确实会打他,他当然不傻,还没停好车就一溜烟的跑了。背后传来我的声音:凉闻,你给我站住,放学老娘会加倍的!而他就会说:我才没那么听话,放学我再跑。当然,他不会因为这句话而确实不等我。
该怎么形容自己所在的世界。
头顶是交错而过的天线,分割着不明不暗的天空。云很低很低地浮动在狭长的天空上。铅灰色的断云,沿芙蓉巷投下深浅交替的光影。
每天放学上学,经过的一定是这样一条像是时间长廊般狭窄的走道。头上是每家人挂在蔷薇树上的衣服,梅雨季节会永远都晒不干,却还是依然晒着。从小受到教导就是不要从挂着的女人裤子下面走过去,很晦气。
两边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日益吞噬着本来就不大的空间。
放学如同上学一样,坐在他的后车座位上,踏在黄昏把我们的影子拉长的光线上,闭着眼享受黄昏的微风,说:“凉闻,你会一直让我座在这里吗?”很明显他顿了下:“天啊,陆霁这样我的车会被你压爆的,我才不要!”他说这话的结果就是被我狠狠地掐了一下。似乎下手真的重了,他的叫喊声冲破了这黄昏的寂静。
回到院口便看到我的后妈西荷嘴里叼着泛黄的烟,并抱怨的对桌面的三个妇女说:“真是的,打了一下午都没胡过。”她从来我家之后整天和巷里的妇女围在一起打牌,牌打输了后回家就会对我和我爸爸发脾气,晚饭自然是我那好脾气的爸爸弄的,而我会呆在房间里写作业,尽管我不是个好孩子。每天晚上在房间里都会听到她破口大骂我爸爸无能的声音,是的,我非常讨厌她,讨厌她每天的叫骂声。她没骂过我,却整日用讥讽的语气说:“做什么作业,又考不上好学,还不如去打工,上学多浪费钱啊。”我没有去理会她,自顾自的,她更加得寸进尺地说:“难怪连你亲妈都不要你。”我收紧泛白的拳头冲她大叫道:“你不过是来我家烧钱的,就是个赔钱货!”刚说完就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袭来。她指着我的鼻头说:“你个小白眼狼,如果没有我,你们父女俩还不知道怎么活,你算什么东西,还敢骂老娘。”我气愤地狠狠咬了下她伸过来的手指,最后迅速跑到房间里锁好门,在门外她哀痛的叫喊声听的很是享受,她开始在家摔东西了,这是我第一次和她吵架,晚饭的时候我并没有吃,还是呆在房间里,却听到她向老爸一个劲的抱怨说只不过是说了一下我,最后就打她。边说边抽搐。只不过是说了一下?真是可笑,那我这半边脸是谁打肿的?我不由的在心里讥笑。不一会儿就听到老爸说:“陆霁,出来吃饭,这么大人了这么不懂事,你妈说你也是为你好啊。”我没吭声只是不停地在骂那个女人在颠倒黑白,我妈?她还不配!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便再也没有敲门声了。我只记得我是在哭累的情况下睡着的。
【从端点到两条线的距离】
拥有两个端点的是线段。
拥有一个端点的是射线。
直线没有端点。
凉闻和我就像是同一个端点放出来的线,却朝不同的方向。于是越来越远。
早晨上学时他看到我红肿的眼睛还有微肿的半边脸,询问道:“昨晚我听到你家在摔东西,是吵架了吗?你爸打你了?”我憋屈的摇摇头:“是西荷那个女人又唯恐天下不乱了。”终于我的眼泪像许久未曾打开的水龙头一下子汹涌了出来,向他说出了西荷那女人是如何的可恶又是如何打我的必少不了一定的夸张。凉闻一边安慰我一边邪恶地说:“想要报仇吗?”我的脑袋如同波浪鼓一个劲的点头。只见他在我耳边说出了计划让我不由噗嗤一笑。何时想过一向被誉为三好学生的凉闻竟会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不过我还是十分赞同的。
或许那时的我们还带有一丝孩子气,不然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大早便听见西荷那女人在院里破口大叫:“哪个偷衣贼啊,连老娘衣服都敢偷,不要等我捉到。”这时我想我和凉闻都会偷偷的怯喜吧。可能是觉得丢脸,老爸便拉住西荷往家里走说:“不就是衣服不见了吗?值得这么大叫吗?再去买新的就是了。”当然我和凉闻必定是不会这么便宜她的,第二天,我看到西荷那女人还是将衣服晒在蔷薇树枝上,于是凉闻还是像之前一样把她衣服勾下来,然后迅速离开。临近黄昏了,那女人不知道从那里打牌回来,西荷面带笑容地回到家里:“今天手气真不错,买衣服钱都赢回来了。”或许是提到衣服便想到晒在外面的衣服,便悠哉的走向院内,突然又听见她张着嗓子大叫:“这大白天的这贼也太胆大了吧,老娘衣服都偷光了。不要被老娘知道是谁偷的。不然非打断他的腿不成。”我站在房间的窗户边上看着她抓狂的表情不由的大笑。看着隔壁的窗户,凉闻也在一旁观看,然后向我伸出耶的手势,心想终于把仇报了。而自从偷衣服那件事后,西荷似乎怕了,她的衣服再也不晒在那了,再也没有出现衣服不见的情况了。
我不是个好学生,而凉闻是三好学生,放学我会被老师叫去坐一两个小时,而凉闻则会在学校门口站在自行车旁等我,落日的光辉洒落在他身上一切都是这么的和谐,看到我时他会朝我挥挥手,然后叫我坐上后座,最后说句:“女主人来了,可以出发了。”那时心里会有莫名的东西在鼓动。但嘴上还是会说:“别臭美了,谁愿意做你的女主人啊!”凉闻也会不服气地说:“得了,就你这样我还真看不上,简直是有损我的魅力。”一路上我们会这样吵吵闹闹的进入小巷,直到消失在那最后一个光点处。
【没事,只怪我亲妈太绝情了。】
每一天的前一天都是不同的,都在发生变化,生命被书写成潦草和工整两个版本,再被时间刷的褪去颜色,难以辩认。
凉闻一家都是书香世家,他的妈妈是位小学老师,他的爸爸是个职位不高的职员,总之他家比我家要优欲的多。他们一家都是那么的温暖和睦,没有太多争吵,没有我家整日的吵骂声,毕竟西荷是个名副其实的泼妇。而她作为一个后妈也把这个角色演绎的淋漓尽致。
一生很快就会过去就如牧童扬鞭打马而过。冬天如约而至,我撤走了一直打在头顶上的凛冽日光,找出一盏暖色的台灯然后就拥有了这样一个恰到好处的暖色基调。冬天是我过的最悲惨的一个季节,凉闻说每次从我家路过时都看到我在院内洗衣服这大冷天的不冷吗?我总会笑着回答说:“怎会不冷,只是必须如此,连亲妈都能丢弃的人后妈又怎会好心相待。”是的,连亲妈都如此何况后妈而且还是西荷那样的女人呢?
食堂里总是挤满了人。
凉闻端着饭盒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两个人的位子,于是对着还在远处的我招招手,叫我过去坐。
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吃得很慢很慢,他会看着我一会儿,而我总是拿着筷子不动,盯着碗里像是里面要长出花一样,他好几次无奈的用筷子敲打饭盒边缘,说:“醒醒,再不吃就冷了。”
食堂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们才吃完离开,食堂后面的洗手槽也没人了。水龙头一字排开,零星地滴着水。我挽起袖子,把饭盒接到水龙头下面,刚一拧开就觉得冰冷刺骨不由得“啊”一声缩回手来。凉闻看见,笑笑地接过我的饭盒,开始着水清洗。看到他安静的擦着自己的饭盒,胸腔中某个地方像是突然滚进一颗石头,滚向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然后黑暗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他看着我小指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冻疮,裂着一个口说:“冬天尽量别碰冷水了,手都冻成这样了。”说着便把我拥入怀中,我抬头,淡淡地笑着说:“凉闻,你就这样把满手的油往我身上蹭吗?”随后他皱了皱眉头,更加放肆的把手往我腰间蹭,说:“这才叫蹭油给你。”仿佛我们在一起总少不了一场打闹,但那里面又惨杂着快乐。那时我十五岁,他十七岁,我只记得那时的我笑得好甜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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