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戏剧团已经花了好多时间在寻找市文化局主办的第二届越剧比赛中刚露脸的一个名叫刘小娜的女演员。团长发现这个女演员稍加雕琢培养就是一个名角。她很有天赋,相貌不错,不知道她师从何人。
她大约有二三十岁年龄。
在全市范围角角落落寻遍了,谁也不知道她是那里人,住在哪里。所有越剧圈子里的票友一概不知关于她的一切情况。她像从人间蒸发了。
而她,正租房住在郊区的农民旧房子里。她不知自己得到什么病,去许多大小医院名医师专家治过,谁都无法诊断出她究竟患了什么类型的病。她除了每年似蛇一般蜕去一层皮之外,全身会长出蛇一样的花纹,奇痒无比,没有任何良药诊疗医治。
她没有朋友没有亲属。别人问她多少岁了。她说自己是吴碧兰的师傅。吴碧兰可是三十年代跟周旋齐名的名角。假如吴碧兰活着已有一百多岁了。而她竟然是吴碧兰的师傅。至少有一百二十岁了。为何她如此年轻?看上去她的模样才有二三十岁?真是百得不思其解。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白娘子再转世?
刘小娜养了一只五不像的小动物,十公斤左右,既像鹿又似豹,既似狐狸又像刺猬。很温顺很聪灵地陪伴在她左右有五六十年了。小动物倾听着女主人的一字一句越剧吟唱,它有时也会凑上几句。小动物名叫欢乐。是刘小娜给它起的名字。
刘小娜是一九三七年的晚秋季节的一个下午艳阳高照山路两边盛开野菊花的时俣被日本兵抓捕后用橡皮艇送进海边一个山洞的。
她是因为唱得一本本越剧获得日本军官赞赏后又不乐意到日本军营为日本人上戏台演唱后才落得个被关押的结果。
为了一个弱女子。日本军官舍得派了一个班的士兵守卫她秘藏的山洞。在隐身山洞的数十年间,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多大变化。她就像一只龟躲在瓮中千年不见阳光。守卫她的日本兵根本没有接到任何战斗命令。也不知道一九四五年八月天皇宣布结束日本侵略战争。
在岩石嶙峋的海边。他们吃完了军粮,便用自身的本事徒手在海边逮鱼捉鳖充饥。当然,她也只能苟且偷生地活着。她不想死,她一心想着外面的精彩世界。无人小岛上,她是女王和公主,享受着特有的孤独和寂莫。她自己在海潮退去的滩涂上抓捕小鱼小虾和海螺,自己洗着吃。他们的上司或许全部阵亡了。或许在战争中成了疯子,把八个士兵彻底地遗忘了。总之,他们几乎成了野人,士兵的服装破旧不堪。后来,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他们甚至不知道上司把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关押在这里为什么?她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看着日本兵死去,她跪在海边迎着西边的故乡嚎叫着。
时间久了,她一点也不害怕。她把越剧全本一遍遍地演绎着。唱给海岛上的飞鸟野兽听,唱给涌向她的堤岸听。唱给大海的浪涛听。
有一次,有二条大蛇在岩石上竖起头倾听她的越剧《白发魔女》。晚上,二条大蛇居然游向她居住的山洞,盘在她身边歪着脑袋听她吟唱。起初,她身上每根汗毛全竖了起来。后来,她与蛇们和睦相处。
有一次,四不像的小动物来到了她的身边,倾听着她的越剧,每天来二回,她喜欢上了它。
有一次,她发现了使人长寿的秘方。珍珠鱼丸,不仅吃饱了她的肚子,而且,皮肤越来越嫩白细腻。后来,二条不知名的大蛇睡在了她一起。
她相信二条大蛇一定是日杰兵的幽灵变的,依然纠缠着她不愿意放弃。
海岛距离大陆至少有几十公里。她记得日本兵开摩托橡皮艇送她过来时,开了半个小时还多。她只知道在上海东南的海岛上,她文化低,对自己所处环境一无所知。
后来,珍珠磨成粉泥在岩石上暴晒。小鱼儿晾晒成鱼干用石片捣细后珍珠粉和鱼粉搅拌部起做成小丸。这就是她后来几十年生活的主食。海边滩涂有太多这样的原材料。
她有多次在傍晚或者黎明时见过海面底下钻出潜艇。她试图呼喊。她的声音被海风和海浪的涛声淹没了。她不知道那些钻出海面的潜艇是来自美国台湾还是日本。她习惯了做一个任凭风月抚摸海水海浪亲吻的裸体野人。她怕以后见了人不会说话,一遍遍迎着月色星夜和黎明的光芒背诵它们。
二0一0年夏天的一个黄昏。她在海面上见到了一艘被飓风刮进她海湾里搁浅的渔船。那是一条二百吨的钢壳子捕鱼船。
她像白毛女一样冲着渔船挥着手喊叫。渔船上有二个人,他们是父子俩,船上有电话。他们遇险后的呼救惊动了海军派出军舰在搜寻救助他们,正在依靠定位仪指示的纬庹驶来。
渔船上父子俩见到她后真不敢相信,无人岛上会有女人。他俩揉了揉眼皮,看见她确实像个人,而不是女魔或者海里美人鱼。
父亲让儿子跳下海里向她游去。
她终于体会到了人世间的温情。
她登上了军舰,登上了大陆,重新回到上海。在闸北,她见不到自己居住过的别墅在那里?
她重回自己上海西向的苏州。那狮子林旁边的小道找不见了。小道边外婆家的房屋不见了踪迹。她听说临江市正在举办第二届戏剧节比赛。她真正地要登台表演越剧,做一个真实的人。不过,她忘记了如何与人交流,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实际年龄。她怕城市里如此多的人。
越剧比赛结束后,她租住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她要蜕皮了。她必须这样做。她申请了唐代君王炼丹几百年也未获成功的长寿丹药专利权,珍珠鱼粉丸成了家喻户晓的增寿良药。
她恢复了刘小娜的姓名,做了戏剧学院的辅导班顾问。她依然如此年轻。不过,没有任何男人敢娶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