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完全亮，鞠凝就醒来了，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趴在窗户外的黑影子，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瞪着一双大眼睛在看着她。她赶紧抓起了身边的毛巾被蒙住了头，闷了一阵，又偷偷的从被下撩起一条缝，窗外的影子在晃动，似乎要走进屋子里来。她推了推身边酣睡的刘海，刘海“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她悄悄的把手伸到床下，摸到了床下刘海的鞋，“彭”的一声，鞋扔出去了，刘海一下被惊醒，他“呼”的一下坐起来，惊恐的看着被挤在双层窗户夹层里的自己的鞋。

　　“哈哈！哈哈哈！”鞠凝突然管不住自己的大笑起来，刚才的害怕无影无踪，她看见窗外的凌霄藤被刘海的鞋震掉在了窗棂上，而刘海瞪大眼睛扭曲变形的脸孔让她觉得太滑稽了！不就一根藤嘛，至于这么夸张？

　　刘海惊魂未定的躺下来，他不敢指责老婆，他怕她再做出什么举动来。

　　鞠凝却不罢休，刘海不理她，她更加不安。她感到身体里有一股无名火在串烧，一会到头顶，头忽的要炸开了般头痛；一会到喉咙里，嘴里都要喷出一股火来；一会又到肚子里，她开始翻肠倒胃的呕心；一会又到腿上，双腿重的似压了千斤石头。这股火，在鞠凝体内忽上忽下，持续了半个钟头，终于在鞠凝蹲到便池上“扑通”一声后消失了，一根粗大的麻花一样的大便在一阵针扎一样的疼痛中被排了出来。

　　鞠凝不知道自己得了痔疮，她只想着最近上火了，加上生了一点气，早起大便时肛门撕心裂肺的疼让她感到了不对劲。清空了腹内的一切后，她爬在床上推了推一边刚躺下的刘海让他看自己的出口，刚才受了惊吓的刘海看了一眼就跑到厕所呕吐起来。

　　没等鞠凝吃早饭，刘海拉着她就奔了医院肛外科。医生建议立刻手术，把鞠凝吓得裤子都提不上去了！她一听到“手术”两个字就吓瘫了，三年前，她做过一个手术，也是在这家医院，那个看上去挺温和的女医生也是这么给她说：“小手术，躺下睡一觉就好了！”她就是这么一躺，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一个血糊淋淋的还未成形的孩子，一个让她受尽了三年痛苦煎熬的手术。

　　她不做，坚决不做！无论医生怎么说这只是个小手术，不会对身体产生任何影响，可是鞠凝死活不配合。没办法医生给她开了一点药，又交待刘海如何帮她清洗和日常注意事项，他们便出了医院。

　　回到家，刘海坐在椅子上发呆，早起时的惊魂把他弄迷糊了，他觉得自己在梦里，自从老婆丢失了那个孩子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不可理喻。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了，反正日子是一天天过，愁也一天，笑也一天，谁又能代替了自己呢？

　　此时，鞠凝躺在床上在想，这个痔疮像个暗鬼偷偷的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长着，不知不觉的在伤害着自己的身体。如果要切除它，还真是一件爽快的事，自己好长时间都没有痛快过了，但是要在自己身上动刀子，那就是剜自己的心，痛不在谁身上谁不知道，她身上和心里的痛已经把她折磨的没了人样了。

　　鞠凝心里一直想摆脱这个痛，却始终甩不掉，它像个毒瘤，长在体内，看不见摸不着，还不如这个痔疮。

　　结婚三年，鞠凝失掉过第一个孩子后再有没有怀孕过，她把这一切归根于自己的姐姐鞠芬身上。

　　第一次怀孕，鞠凝惊喜万分，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姐姐。

　　鞠芬也是无意，给妹妹说了一些没头没脑的话：“听说头胎的孩子没有二胎的聪明，你看我就没有你聪明吧？我家小东也是我处理了一个才生的，他现在都会背算100内的加减法了，才七岁啊！”

　　鞠凝当时真是鬼迷心窍，竟信了姐姐的话，偷偷的背着刘海把肚里的孩子打掉了！

　　从妇产科出来的那一刻，鞠凝立刻感觉到自己做错了，当医生从自己体内掏出来一堆血糊湖的肉时，她一阵揪心的痛，体内像被掏空了，整个人都轻了，飘了，连走路也开始打漂了！她在姐姐的搀扶下走出医院，当姐姐帮她拦下一辆的士，她突然开始厌恶姐姐，姐姐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一把刀，要把她的身体剖开了去看。当姐姐把她扶上车，刚要钻身进去，鞠凝猛地用尽了全身力气把姐姐推出车外，车门在姐姐面前“啪”的一声关上了

　　！

　　车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鞠芬。

　　打掉了这个孩子，也打碎了鞠家姐妹的姐妹情。

　　鞠凝在人流后半年，身体一直处于虚弱状态，她去做复查，医生说她的子宫内膜受到严重创伤，短期不会再受孕，如果保养不好，很可能终身不会怀孕。

　　医生的话句句打在鞠凝的心口上，每一个字都重如千斤，落在地上溅了她一身的疼。

　　鞠凝崩溃了！她鬼使神差的跑到姐姐家与姐姐大吵了一架，鞠芬也是个口强的人，一直想替自己辩解，两个人越吵越不甘心，最后竟动起手来。

　　从此鞠凝不与姐姐家来往。

　　今年中秋节，鞠凝的妈妈想把姐妹二人的矛盾化解开，就在家里做了一桌饭菜，结果鞠凝一进家门看见鞠芬掉头就走，妈妈出来替大女儿说情，火在头上的鞠凝竟和妈妈吵了起来。

　　与母亲和姐姐闹僵后，鞠凝常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夜里醒来后就再也不能入睡，妈妈常打来电话，一开始她不接，刘海替她接，慢慢的气消了，也偶尔接妈妈的电话，没说两句母女俩又顶上了！

　　鞠凝彻底崩溃了！她夜里哭白天闹，把刘海折腾的实在受不了，就把她送到了医院。可是医院不收鞠凝，说她没有身体上的疾病，不需要住院，只需在家里保养就行了！

　　雨水随着玻璃窗户向下淌，一层一浪，此起彼伏，像波涛一样翻滚着，追赶着，撞击着，拍打着，互相撕咬，相互残杀。窗外的树和树上的叶子扭曲着，挥舞着，疯狂摇摆，像一头狮子一样模糊了鞠凝的双眼。

　　她一个人坐在家中，大雨把她与外界隔离，周围一切都是噪音，只有屋里冷冷清清。她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又从客厅走到阳台，发现每一个窗户上都爬满了蚯蚓一样的蛇一样的浪一样的雨水，她的眼里到处都是雨水，周围都是雨水，她感觉雨水要把她淹没了！她把窗帘拉上，把房门关上，眼里没有了恐惧，耳朵里却塞满了哗啦啦唏唰唰呼隆隆的声音，挥之不去，搅乱了她七上八下的心，搅的她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刘海出差去了，需要一礼拜才回来。出差前一天，鞠凝和他大吵了一架，她把自己最心爱

　　的雕花烛心灯都摔了！失去理智的鞠凝哭闹着把刘海身胳膊上咬的全是牙印，刘海一动不动，任凭她疯疯癫癫的闹腾。

　　鞠凝闹够了，闹累了，她躺在床上，四肢无力浑身麻木，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眼睛瞪的溜圆溜圆的，“生气解决不了问题，”刘海的劝说如火上浇油：“有本事你就生一个气气他们。”

　　“生，生，再生我就死了！我死了你就称心了！我死了你就可以再娶一个，给你生一堆崽仔去！”

　　鞠凝把矛头指向刘海，一顿痛骂，总算出了出心中的恶气。

　　第二天，刘海收拾衣服说要出差去，鞠凝的心中“咯蹬”一下，她马上很温柔的上前帮忙，万般娇媚的去抚慰刘海，趁刘海不注意，她把一盒避孕套和一把水果刀塞到箱子的衣服夹层里去了！

　　刘海走了，鞠凝开始坐卧不安。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床上，鞠凝倦缩一团，拼命用毛巾被去悟自己的头。

　　“叮铃”门铃响了，清快的音乐此时像一阵警铃声吓坏了床上的鞠凝。她迅速爬起来，去桌子上拿起一把扫床用的刷子警惕的盯着门外。

　　“小姑，小姑，是我，小玉。”门外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隐约飘进来。

　　“小玉？是小玉！”鞠凝一下子想起来，自己最喜欢的侄女小玉来了！

　　她扔了手中的刷子，撩开身上的毛巾被，跳起来就奔到了门口。

　　“小玉！你可来了！想死小姑了！”e

　　“小姑，让我先进去好吗？”

　　“好！好！你进来！你进来！”

　　鞠凝的侄女小玉是鞠凝哥哥唯一的女儿，在上大学，平时和小姑走的近。昨天刚从学校回来，听说小姑生病，赶紧过来看看。

　　“小姑，你瘦了许多啊！怎么减的？快告诉我，我现在又长了二斤。”

　　鞠凝看着小玉，不知如何给她说？

　　她起身去了厨房，端出来一盘水果。

　　“小玉啊！姑姑是没有说话的人了！连你奶奶都不愿意听我的话了，我怎么这么失败啊！”

　　“怎么会呢？我奶奶整天在家念叨你呢！我刚进家门就催着我来看你呢！”小玉急着替奶奶辩解。

　　“哎！姑姑现在是骑虎难下啊！”鞠凝深深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和妈妈的吵架，她心里隐隐作疼。

　　“姑姑，你想的太复杂了！没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许多事都是自己想出来的，我们心理老师说过，人是最复杂的动物也是最聪明的动物，往往是复杂的害了聪明的，聪明的成了复杂的，留下的就是最笨也是最简单最幸福的人。”小玉一身稚气满脸的诚意给姑姑上了一堂心理教育课。

　　鞠凝听迷糊了，小玉绕口令似的把她绕进去了！

　　“小姑，我给您讲一个故事吧？”小玉喝了一口茶，给姑姑讲开了。

　　“有一天，一头驴不小心掉进一口枯井里，农夫绞尽脑汁来想办法救出驴子。但是过了许久，驴子还在井里痛苦地哀嚎着。最后，农夫决定放弃努力，他想这头驴子年纪大了，不值得大费心机去把它救出来。为了避免别的驴子掉下去，他想将这口井填起来。于是，农夫便决定请来左邻右舍帮忙一起将井中的驴子埋了。邻居们人手一把铲子，开始将泥土铲进井里。驴子很快了解到自己的处境，哭得更凄惨了。但出人意料的是，一会儿，这头驴子就安静下来了。农夫好奇地探头往井底一看，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铲进井里的泥土落在驴子的背部时，驴子将泥土抖落在一旁，然后站到铲进的泥土堆上面。很快，这只驴子便得意地升到井口，然后在众人惊讶的表情中快步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