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发根前几天死了。
他是在镇上的一家私人煤窑上死的,死于一起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的瓦斯爆炸。当他的独子谢彪在井下找到他的父亲的尸体的时候,已经没法辨认出自己父亲的面容,只是从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找到的那张自己儿子的满月照可以推断这个人便是自己的父亲。谢彪抱住自己父亲的尸体,默默无泪。
和发根一起在这次矿难中丧生的还有村里的根保和保清老汉。发根和保清都是五十出头的人,只有根保是丧生者之中最年轻的一个,死的时候还不足二十岁。听说自己不满二十的儿死了,根保的父母哭成了泪人。他的母亲根花还差点喝农药自尽。
无论生者如何悲伤,接下来总是要安排死者的后事以及由此面临的死亡赔偿问题。几天之后,几具尸体依次装进了临时赶造的杉木棺裹中,在一个灰蒙蒙的雨天,三具棺材在一片哭天抢地的各自亲人的号哭中入了土。老话说,入土为安,也算是对死者的一个交代。那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湿了送葬者的衣衫,打湿了新新的坟头上的黄土,一阵阵的哀号低泣不绝于耳,整个场面显得那样的凄惶惨淡。
几天之后,关于死亡赔偿的消息传到了村里。在此次矿难中,死亡者无一例外全部获赔一百万元。消息的准确性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在当天的下午,三家人家便各自领到了一张小小的绿色银行卡,在这张小小的卡里面,据说都装着一百万元白花花的现金。为了证实卡里面的金额,三家人家齐齐来到了镇上的银行查询。在银行工作人员重复了N次之后,他们才真真切切地知道卡上的金额没有半点出入,他们确乎已经稀里糊涂地成了令人艳羡的百万富翁。
之后的村里便出现了一个比较奇怪的现象,只要是年满五十的男人都齐刷刷地扔下了手里的犁耙,纷纷去到了镇上的煤窑上班。他们的目的似乎异常的明确:反正是快要入土的人了,如果在临死之前能给自己的儿子孙子留下一笔丰厚的死亡赔偿金,也算是为自己的儿孙做了最后的一次奉献。农村人的一把老骨头,能换来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死又何惧?他们毅然决然的脸上,大有革命先烈慷慨赴死的大义凛然。
更可悲的是他们的儿孙居然并没有几个阻拦的,一个个居然心安理得地任由自己的老人走出了家门。有一个叫土根的老汉不愿意去,他的儿子居然在屋里跳脚大骂,你个老东西,就知道坐等吃喝,老废物,早点死了算了,一点不为儿孙着想?!
后来不知为何,这件事让煤窑上的老板知道了,他们纷纷把这些“视死如归”的老汉遣送了回来,临行时还不忘幽默一把,送上一面大红的锦旗,上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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