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不见,突然在小学门口碰上了三丫子。
那是新学期第一天,站在门口接孩子,突然被人在肩上拍一掌,回头便看见了三丫子。三丫子再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飘逸的长发间染几缕金黄,既文雅又洒脱。大作家好啊。三丫子微笑着给我打招呼。我说,你怎么知道我鼓捣文字的?三丫子说,大名人嘛,谁不知道你。搬家了电话也不留,让人找得好苦。我问,有事吗?三丫子一撇嘴,没事就不能找?想找你聊。
当年我家跟三丫子家同住一个大杂院,小时候我还吃过三丫子妈妈的奶。虽然小我几岁,也算儿时的同伴,那时三丫子是我们一帮小朋友的尾巴,翻墙游戏上树偷枣常带着她。三丫子小时候的性格很像男孩子。
三丫子刚到小城时找过我。那时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三丫子刚毕业,常赖在我家里吃饭。三丫子在我家有点喧宾夺主的味道,对我媳妇指手划脚,我媳妇又气又恼跟我翻了几次脸。后来搬了两次家,便跟三丫子失去了联系,大概五六年了。
我问三丫子怎么在这儿。她说接孩子呀,她女儿刚上小学。三丫子责怪,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我?我说,怎么不关心了,你还好吧?三丫子说,好也不好。我故意逗她,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是好也不好?
这时三丫子的丫头出来了,扯着三丫子的手嚷着回家。三丫子就给我留下QQ号,临走还叮嘱,一定加我,有事向你讨教。
查了三丫子的资料,才知道三丫子的昵称叫北极银狐。我说三丫子,昵称很酷的呀,怎么叫这么个昵称?三丫子说你猜吧。我说猜不出。三丫子说,北极一片冰天雪地,银狐为什么一身银白?我说,那是生物进化的结果,不然早就物种灭绝了。三丫子说不对,更多的是心理需要。我说银狐只是动物,再聪明的动物也不会有心理。三丫子说银狐作为动物是没有心理的,但作为昵称的人就有心理了。我说不懂。三丫子发过来一个锤头敲击人头的画面,说,真笨。
三丫子说,不说这个了,请教你文字吧。三丫子给我贴上一个网址,说她写的诗全在里面,让我无论如何也要谈谈感想,该拍砖就拍砖。没想到三丫子也鼓捣文字,我说,你成诗人了?三丫子发上一个红脸的人头说,诗人不敢当,但心早就潮湿了。
打开论坛才知道,原来北极银狐就是这家文学论坛的版主。三丫子的诗全在她的个人文集里,已经写了很多,都是些风呀云呀花呀蝶呀的情感朦胧诗。我自知脑子笨,没有诗人飘逸的思维,对三丫子的诗囫囵吞枣,看不太明白。但有一点我能感觉出来,三丫子的诗很伤感,字里行间都浸泡着泪水苦涩的味道。
看不懂就没敢跟帖,三丫子见了我质问为什么不回帖。我说我不是写诗的料,对诗一窍不通。三丫子说,诗中的情绪你应该看懂吧?我说这点倒有感觉。三丫子问我什么感觉。我故作深沉地说,想流泪。还有呢?三丫子问,你知道写诗时的心情吗?我懵懂得说不出话。三丫子扭头过去不搭理我。
三丫子依旧写诗,每写一首仍然发给我看。三丫子说,你好好看,首先要看懂作者的心,然后才能看懂诗中情绪。我说努力看,但还是看不懂。三丫子就骂我,猪头!
这是三丫子最后发给我的诗;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在这个花开的晚上/一瓣瓣伸出我的渴望/带着夜露的清凉。/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在这个花开的晚上/一层层晕染我的心事/在夜的深处等待为你开放。/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在这个花开的晚上/一重重张开我的挺秀/穿着临嫁的霓裳。三丫子问我,这首诗你应该看懂了吧?我说懂,爱情诗,表达了对爱的渴望。三丫子目光幽幽地问我,还有呢?我说,就是爱情诗嘛,难道还有更深刻的含义?三丫子失望地回过头去,捋了捋披肩的秀发。
那以后很久没有看到三丫子,无论在学校门口还是论坛上,心里蓦然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我连忙在QQ上给三丫子留言,却找不到北极银狐的名字。三丫子蒸发了,很后悔没有要三丫子电话,不知她出了什么事。
半年后碰到三丫子,三丫子说她离婚了。她问我,现在知道银狐为什么要伪装成雪色了吧?无非是掩饰它内心的苦闷。我说,想给你留言怎么看不到你?三丫子说,我的昵称改成了火烈鸟,现在不需要伪装自己了。
三丫子、北极银狐和火烈鸟,我怎么也无法将三个不相干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我试图强行将他们捏在一起,但他们中间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隔膜。每当我将他们叠加起来,他们便像站不稳的不倒翁在我面前不停地摇晃。
这次碰面后偶尔还见三丫子,只是从不见她再谈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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