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三十多年前,当时才十七岁的夏小红,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居然爱上了班上的团支部书记徐鸣驹,只是那朵爱情的花儿还没绽放出来,就被徐鸣驹一脚踏灭了。
那也是徐鸣驹这一生经受的第一次考验。那是他读高二的时候,长得非常漂亮的女同学夏小红竟然偷偷地爱上了他,还悄悄塞给他一张纸条儿。纸条上写着一首诗,大意是她是一个打渔人,但一生只想打一条鱼,并且还要早收网。她让他猜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并尽快回信给她。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却在心里说:夏小红呀夏小红,你别的什么都好,可就是缺乏“政治头脑”啊!
那可是个什么事都讲“政治”的年代。如果他真的和夏小红谈起恋爱来,学校就会因为他的“政治表现”不好,而放弃对他的培养的。这也自然会影响到他的“政治前途”。聪明的徐鸣驹,也就用假装糊涂的方式,给她回了一个纸条,说她一生只想打一条鱼,说明她不贪财;说她想早点收网,是因为她是个性子急的人。这个纸条真是让夏小红哭笑不得。
接下来,他们班就按照学校的要求,到农村搞社会调查,在一个离县城几十里远的生产队,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每次吃饭的时候,班主任就要带着徐鸣驹到女生住的那个村子里去吃。男生们饭量太大,动作太猛,呼呼拉拉,几桶米饭就被风卷残云般地抢光了,稍稍斯文一点,就吃不饱。作为班上的团支部书记和已经向学校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的人,徐鸣驹当然只能装斯文。
而到了女生那里,他们就成了“贵宾”,就可以尽着自己的肚皮吃了。这时候徐鸣驹就注意到,每次吃饭的时候,夏小红就主动给他盛饭,盛了一锅铲又一锅铲,把碗里的饭压得实实的。他心里虽然很感动,但高度的“政治觉悟”却使觉得她这样做私心太重。他在背后找到她,批评她不该这样做。她脸红了又红说:“你不知道,我总怕你吃不饱。”又红着脸笑一笑说:“我知道你思想好,那我自己少吃一点总行了吧?”说得他心里猛地一扑闪,直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感情正像一阵海浪似的由远及近地向自己滚滚袭来。但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回到学校,他就找了一个什么理由,把夏小红的学习委员的职务给撤了,还总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评她。
高中毕业前夕,徐鸣驹如愿以偿地入了党。凭借着这个过硬的“政治条件”,他走上社会后,也很快成了国家干部。接着他又调到省城工作了。每次回老家,当地的官员都轮流请他吃饭,他在老同学们的眼里,不知多么风光。一个跟夏小红要好的女同学,就总是跟夏小红说:“你当初要是跟他成了,那你该是多么幸运啊!”而夏小红总说:“不,我没跟他成,才是幸运的。”
最近,徐鸣驹他们家因为贪污受贿数千万,一家人都被抓起来了。那个跟夏小红好的同学专门找到夏小红说:“看来还是你说得对呀!今天的报纸上说,徐鸣驹被判了死刑,他妻子被判了15年,他儿子也被判了10年,他们一家都完了啊!而你们这一家,却过得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快快乐乐的——看来你当初没跟他成,才是真正幸运的啊!”这时夏小红就轻轻叹一口气,笑一笑说:“他那种人,我早就看透了。”
她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的幸运往往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来证明的,而且恰好就是那些曾经活得无限风光的人,用自己的身败名裂彻底毁灭来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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