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随着商业大潮涌现出一些叫不出名称的职业。

　　单说说为招揽顾主进店购物而成天站在商店门口，打扮成熊猫娃娃，不停地扭腰舞动、向街上行人做媚状的迎宾姑娘吧。初中辍学后进城打工的赵小慧就是干这种成天封闭在绒制的熊猫娃娃里作舞状的职业。

　　赵小慧本不选择这种职业。她感觉是被人耍弄似的滑稽可怜。无奈当下自己得挣钱，从十月初开始，就受着扮熊猫娃娃的洋罪，外表看上去真是一头憨态可掬的熊猫，内里却大汗涔涔，干了第一天下来，感觉比乡下插秧打谷还老火不说，还特显傻呼呼的，真想大哭一场。怨只怨自己文化低，面色又黑，相貌平平，一时没找到工作，要不是为了减轻男朋友孙建的经济负担（男朋友是初中的同学，现在公社防疫站学兽医，母亲早亡，父亲瘫痪在床），整死她也不愿干。

　　赵小慧家住在城郊乡下，为了加班，大年三十下午才结算了工资，赶收班车到镇上后，搭摩的，黄昏时才到家。

　　赵小慧妈和爸正吃年饭。见女儿汗涔涔赶回，妈关心地问：“小慧，你究竟干啥工作啊？电话也少打。”

　　“推销衣裳噻。”赵小慧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职业，随口说。并从衣兜里掏出两千元摆在她爸面前。

　　赵小慧爸只说了声“推销衣裳好，基本工资加提成吧”见一沓大红钞摆在面前，双眼瞬间雪亮，用手蘸了蘸洒在桌上的汤水开始认真点钱，点得很认真，手上点过一张，嘴里还轻轻地念出数字。

　　赵小慧最不爱看她爸点钱的样子。端起她妈递上桌的饭碗，沉默吃饭。

　　赵小慧在默算自的收入：十月一号开始当迎宾姑娘，每月一千六包顿午饭，到大年三十刚好三个多月，工资总数该五千九百八十九块。扣去早晚吃方便面的钱和拼租住房的钱后，余下四千八百块；还好，除了给家里的身上还有两千八百块，明天给男朋友两千六百块吧。默完钱帐，赵小慧搛了块熏得发红的腊肉塞进嘴里，嚼得特香。赵小慧饿极了。

　　初一这天，赵小慧一早就去了孙建家。

　　孙建正独自坐在堂屋里喝茶。见赵小慧来了随便点了点头，说：“小慧，你究竟在干啥工作啊？防疫站里忙，我也没空进城去看你。”

　　“推销衣裳噻。”赵小慧把准备好的钱放在桌上，又说：“去买几盒大活络丹给伯父吃吧。都说这药有效。”

　　“怪不得。推销衣裳是基本工资加提成哈。”

　　赵小慧咬咬嘴唇，想，咋跟我爸同一个口气，说钱不说人，双眼突然浸满泪水，忙背过身去拿温水瓶给孙建父亲倒水。

　　孙建没看见赵小慧的表情。因为他看见一厚沓大红钞整整齐齐地码在面前，不由一把抓起来。令他兴奋的是，才三个多月赵小慧就送他这么多钱，可得好好数一数，用手蘸了蘸洒在桌上的残茶，两手一张张地啪啪地翻着钞票，手指比赵小慧爸麻利多了。

　　赵小慧等不及过十五，初八这一天就匆匆赶去城里继续充当她不愿意扮演的熊猫娃娃。因为孙建同她约好：初十要进城看她。为了暂不让孙建知道自己目前所干的工作，已想好了主意，初十这天决定请一天假，等找到适合工作再告诉孙建不迟。

　　初十这天，赵小慧在租房里白等了一天。直至晚上才接到孙建说有事、等有闲再进城的电话。这一晚，赵小慧失眠了，第二天去店里穿熊猫衣时，双眼都是红肿的。

　　十五这天，阳光灿烂，冬天的暖阳慷慨地把街道涂成金色。街上行人摩肩接踪，店里人气兴旺，人们进进出出，对赵小慧的舞姿毫不在意，人们都是冲着买大削价的冬衣才挤进来的。

　　突然间，赵小慧通过熊猫眼孔瞄见孙建正向自己走来。心里兴奋得怦怦直跳。不对，一个比自己漂亮的姑娘正亲亲热热地挽着孙建的胳膊，她是谁？赵小慧想擦擦模糊的双眼再看。但她做不到这个动作。要擦眼睛还得从背后撕开拉链从头到脚扒开熊猫衣才能办到。

　　孙建风度潇洒地带着漂亮姑娘从赵小慧身旁擦肩而过。漂亮姑娘倒是杨起手对赵小慧摆了摆，不过是对可爱的熊猫娃娃做的，不是对她本人。孙建瞟了一眼，小声自语：“嗯，这种工作也有人愿干？”

　　赵小慧一听犹如五雷轰顶。感觉天地都在旋转，打了个趔趄，差点晕过去，幸好自己正作舞状，没有引起人们的在意。稍稍清醒后，赵小慧本想冲进店去撕开熊猫衣，对着孙建尖叫一声；但是自己又缺少这种当众出丑的胆量，一时停了舞姿，僵在店门口，像一个整体的熊猫标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小时，对于赵小慧却漫长如一个世纪，孙建才与漂亮姑娘搭肩搂腰地走出店来。漂亮姑娘一手挽住孙建的胳膊，一手提着个靓丽的衣袋。赵小慧一看就知道：这种牌子货的鸭绒冬衣，打折下来也得一千六啊。

　　好像是突然抽去闸门的水库，蓄满赵小慧双眼的泪水哗哗倾泻而出。

　　过往的行人谁也看不见熊猫娃娃在哭。看上去，熊猫娃娃好可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