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巨响，吓的我差点从椅子上溜下去，刚要发火抬头就看见沈总站在门口冲着我大喊：“东方，都火烧眉毛了。你们还有心睡觉啊！”

　　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我们不是驴，三天两夜都没有合眼了，小憩一会儿都不行吗？”

　　沈总袋鼠似的从门口一下子蹦到我面前。指着我喊：“不行！现在马上就８点了，９点我必须看见项目报告放在会议室的圆桌上。”

　　“沈总，你搞错了没有啊？神州公司下午才来，您急什么啊。这个报告也就是一个多小时就完成了。你让我们稍微休息一会儿吧。弦绷的太紧，会断的。您就饶饶我们吧。”

　　“我饶你，谁饶我啊！对了，刚才神州公司来电话临时变更时间了，我不能拒绝。他们９点就到。”

　　此刻我睡意全无，想张嘴再辩，沈总霸道的挥了一下胳膊：“废话少说。拿出来，你们吃香喝辣；拿不出来，就去喝西北风吧。”他转头看见李少峰爬在桌子上正张嘴扯呼吹口哨，伸手想去推醒。我一把拉住：“您可别，这小子睡的正浓，谁惹他六亲不认。您忘了他上次把他父亲踢断三根肋骨的事情吗？”

　　沈总斜了我一眼，缩回手，看了一下腕表，恶狠狠说：“８点整了。将近五千万的项目９点必须给我拿出来。现在一秒就是８０万，你拿不出来，我抄了你的家。”然后转身风似的冲出办公室。

　　这个沈总啊！平时可以对我谈笑风生，报酬也不薄，各项待遇比同行高出几倍。但一遇急事就魔鬼般凶神恶煞起来。几次想甩挑子不干了，但谁又能比他给我的待遇高呢？唉！身不由己啊。

　　我看了看那四个还在酣睡的干将，真不忍心把他们叫醒。但任务和同情心毕竟是两码事。

　　和往常一样，放帕格尼尼的《无穷动》，把ＭＰ３插头插进音响连接孔里，因为这支曲只有三分钟多时间，设定重复回放，定制６０分钟时间，旋开音量。帕格尼尼挥动着弦弓，《无穷动》骤然响了起来。冲锋号吹响了。

　　首先跳起来的是李少锋，紧接着葆春、一凡、太和触电似的站了起来。都瞪着红红的眼睛看着我。

　　“别臆症了。神州公司临时变更时间，改在今天上午９点了。现在是８：０５分，还有５５分钟。每秒９０万元。成则王，败则寇。你们各个把数字再核准无误后。８：２５分汇集到我这里。我现在开始做报告。８：３０分终结报告。剩下３０分钟打印、复印、装订。行动吧。”

　　帕格尼尼猛拉着弓弦。《无穷动》以每分钟奏出１２６个节拍，每拍８个音符，共１００８个音符，弥漫在办公室里。我的手指随着音符的跳动，紧张而又合着节奏敲打着键盘。其实刚才那一觉并未踏实，梦里就在腹稿。现在就是敲字的速度和无穷动的娴熟。

　　手机在最不该响的时候，唱起了《真的英雄》。我斜眼看见显示是家里的电话。迅速拿起来。是女儿茹儿娇嫩的声音：“爸爸，是你吗？”我把手机麦加在领袖上，手里仍不停的敲着键盘。

　　“茹儿，有什么事情吗？”

　　“爸爸，我有好几天没有见你了。妈妈说你被大灰狼吃掉了。你被吃了吗？”

　　“爸爸如果被大灰狼吃了，怎么和你说话啊。”我突然想起给茹儿讲的格林童话里小红帽的故事。马上就说：“爸爸已经被猎人救出来了。现在正在找石头填在大灰狼的肚子呢，不让大灰狼再去吃你妈妈了。可这里找不到石头，茹儿，等一会儿，爸爸在找石头，等我找到再告诉你是怎么填在大灰狼的肚子里吗，好吗？”

　　“好。爸爸，你可别忘了啊。我去把门顶上，不让大灰狼进我们家。”

　　琴声快的让人喘不过来气，压抑的让浑身每一个细胞都聚在一起，随时将要爆发，让你由不得必须把手中的事情做完那么一种冲动。这就是动力。

　　８：３０分报告终结。

　　少锋突然大叫：“头，复印纸可能不够了。每份３０页，２０份需要６００张。我看这里剩下不到４００张。”

　　“罗嗦什么？去总务上拿去啊。”

　　“拿什么啊？沈总的小舅子现在会上班吗？”

　　“早干什么了。一凡，你负责复印机，为什么不提前领呢？”

　　“我去了几次，都没找到这小子。”

　　我恨的牙咬的格格响，没有时间再去追究谁的对错了。拨通沈总的电话：“沈总，复印纸不够了，差２００多张。旺才也不在。这几天找了他几次都不在。”

　　“你等，马上给你解决。”

　　“能不能少复印七份。”

　　“一份不能少，你们先复印。他妈的，这狗日的。”我还没有回过神，那边电话“啪”的被扣下了。我知道，沈总是骂他小舅子的。可他对他小舅子一点脾气都没有。可这狗日的话，让他家母老虎听见不知道会又引起什么战争。

　　打印机、复印机以及帕格尼尼的琴弦声绞织在一起，像是百鸟鸣唱的森林里混合着伐木的电锯声，给人以极不协调的感觉。但这种感觉似乎就是兴奋剂，让你欲罢不能。

　　楼过道里传来“嗵嗵”巨响，不一会儿，办公室被推开了。沈总大侠一样一手拎着他花高价购来的据说有一千年历史的古代板斧。一手托着两刀复印纸雄赳赳站在门口。

　　少锋一脸坏笑，忙迎上前说：“沈总，您老怎么亲自出马啊，叫我不就可以了吗？”

　　沈总举起板斧骂道：“少他妈给我贫，再贫我劈了你。”少锋吓的头一低，接过复印纸，猫腰跑到复印机旁，斜眼恨恨地瞪。

　　“瞪什么瞪，哈哈……哈哈……真他妈的解气。老子把这狗日的门给砸了。这千年古董今天才派上用场。不错，挺好使的。”沈总旁若无人的说着。看我们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没有接他的话，就静静地退出，悄悄地的把门关上了。

　　项目报告在回放的帕格尼尼的《无穷动》最后那个低重的音符中结束了。压抑终于解除了。太和说：“他妈的，再他妈的拉下去，老子就崩溃了。”说完倒头躺在沙发上扯起呼了。

　　会议结束的很圆满。送完神州公司的人走后，沈总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递给我一个文件包说：“从今天开始接受下一项任务。三千万工程。你们全班人马出动。一个月见报告。”

　　我说：“老总。您就不能让我们休息一下吗？您应该知道弦绷的太紧会断的道理吧。”

　　“是啊。正因为知道所以我才叫你干啊。这次是去海南。”

　　“去法国我也去不了。茹儿三天没有见我了。”

　　“你别急啊，听我说完啊！这次你们室全部去。可以带家人，所有费用都是公司的。你们去考察一下，半个月时间，然后给我一个预案。明天把人员给我统计好，便于定机票。我已经给你们定好房间了，有人接待。并且给你们租了一条游船。尽情的玩吧。”

　　沈总说完，朝我挥挥手，扭身按了一下旁边桌子上一套音响的按键，然后闭上了眼睛。那低沉忧郁的大提琴从远至近弥漫了整个房间。像是抓痒的挠，挠的我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天鹅Ｇ大调圣桑”我不由自主的低声说道。沈总哼了一声眼睛抬也不抬地说：“马友友的，怎么样？”

　　我看沈总眯眼欣赏那得意的样子，恶作剧地走到音响旁边，迅速关键，退盘，取碟。对着还没有回过神的沈总说：“我们换换音乐。你现在听听《无穷动》，我们听听《圣桑》”沈总一下子睁开眼睛瞪着看我。我嘿嘿一笑说：“音乐让他们听听兴许就同意了。”沈总抓起桌上的文件夹摔向我吼道：“老子就是听无穷动长大的，不听，滚。”

　　从沈总办公室退出来，还没走到办公室，耳边突然响起帕格尼尼的《无穷动》，以为音响重新启动了。忙冲进办公室，四个人扯呼吹口哨磨牙放屁声震耳欲聋。是幻觉。我神经质般地笑了。

　　打开音响盒，放入天鹅Ｇ大调圣桑的碟片。马友友的弓弦像玉女的纤手游走我在整个身体的细胞里，那样舒逸，那样曼妙。

　　……

　　什么时候我会不再这无穷动里挣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