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问小缸，是钢铁的钢吗？

　　小缸说，面缸的缸，面缸里没老鼠。

　　老师笑了。老师轻易不笑，爱斜着眼睛看人。小缸坐下，邢睿柯扭脸对他笑。小缸心里有事，瞪了邢睿柯一眼。小缸突然觉得老师那笑不怀好意，好像在笑妈妈。前几天在路上碰见老师，老师走着问着说，听说你家老鼠很多？小缸站住了，这老师刚来咋也知道呢？老师也站住斜了眼睛，小缸慌了，赶紧说很多很多。老师哈哈一笑扭头就走。

　　院里石榴树下有块石板，小缸趴在上面写完作业。书包挂在石榴树枝上，小缸去挑水。小桶也不敢弄满，水在桶里荡漾，路上也洒了不少。往返几次才能倒满水缸。井台上有人问，你妈咋不来挑水？又在家里逮老鼠？小缸知道这不是好话不吭声。

　　回到家里，妈已经坐在门口择菜。灶房的水缸里倒了水，小缸给锅里添上水走出来。妈拉住小缸小手，看了半天说，明儿赶集给你买双鞋，袜子要不要？小缸点点头。进了屋子，躺在妈的床上歇歇。肩膀出了小红疙瘩，水挑子一磨隐隐疼。墙上的奖状太少，小缸暗暗决定弄一屋子奖状，糊满三面墙，屋顶就算了。胡思乱想半天，小缸不知道敢不敢问问妈老鼠那事儿。小缸把脸捂在被子里，他想闻被子里妈的味道，那是他从小就很熟悉的香味。突然想起爸爸要回来了，小缸赶紧下了床出去问妈。

　　嗯，大后天回来。

　　那就好了，爸回来可以捉老鼠了。

　　妈听了一愣，旋即又笑了。

　　小孩子家别乱说，哪有老鼠？哦，有几只，你答应叔，你横流伯，你帽子爷爷都捉过了。

　　离合叔呢？

　　嗯。

　　豇豆叔呢？

　　嗯，都捉不是没了吗？

　　小缸很疑惑，昨晚听见有老鼠叫呢。妈的面手停了好久，靠着案板不说话。等饺子出了锅，妈递过小缸一个饺子碗说，埋到韭菜地去，给你爸吃一个。小缸一看，碗里有一个热腾腾的饺子。小缸拿了韭菜铲子出去埋饺子，小缸干这事都不知好几回了。一会儿回来了，小缸空着手。

　　碗哩？

　　埋了。

　　俺小缸子心贪，长成一棵饺子树那咋办哩？

　　妈说完大笑，小缸也笑。

　　爸回来了，小缸搂着很多玩具睡不着。听见屋里响动，小缸心里很激动。爸爸捉老鼠那才厉害，真厉害。小缸睡着时候，嘴里含着一块糖。不舍得嚼碎，含着慢慢化。

　　第二天醒来，小缸觉得屋里乱七八糟的。墙上的奖状好好的，别的所有东西都动了地方。铁锅和碗筷扔在院子里，爸爸的糖盒也扔在院子里。小缸一看就哭了，跑过去抱起糖盒呜呜哭。

　　妈妈走了，没给小缸买鞋就走了。小缸后来想起，妈妈走那天夜里好像摸过他脸。爸爸做的饭不好吃，有时候咸，有时候淡。下学了，小缸去挑水，一看水缸满了。进了屋，爸爸抬起头笑，吃啥饭？爸给你做。小缸拿过书包写作业，爸爸在身后看。小缸写不下去了，爸爸走开说，好好好，不看了。小缸扭头问，妈去哪儿了？

　　她去打工了，年底回来。

　　哦。

　　爸爸今天请你吃卤猪蹄，走。

　　月亮上来了，小缸好像听见了爸爸的鼾声。收拾好东西，轻轻开了门。到了韭菜地，把东西埋入地下。弄完，轻轻又回屋爬到了床上。看见这一幕的爸爸很奇怪，揉揉眼看，真是儿子，他在干嘛？

　　他偷偷出门也到了韭菜地，扒开松软的土，手里是一块黏乎乎的东西，闻闻有卤肉味儿。再扒，有糖果，有一根铅笔，有玩具。

　　儿子这是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