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生意并不见好。又是太阳落山时分，老石一天的希望也渐渐地滑向终点。

　　店里没有顾客，老石摸出一个黑色塑皮笔记本把玩。笔记本里密密麻麻的数字像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士兵，记着一年来小店的每笔收入和支出。老石失业前在工厂里做仓库保管，对数字有感情，数字面前，他仿佛就是有尊严的大将军。

　　一页页检视着笔记本，直到最后两页。大将军老石神态凝重，一声叹息，像是打了大败仗一样莫名沮丧。最后两页记着顾客的赊欠。小仁的名下，单独占了两页中的半壁江山。１６５０元，生意淡季，够老石半个月的营业额了。

　　小仁是老石的老乡，真老乡。两人农村老家的房子，门对门窗对窗，中间仅仅隔了一条不到一百米的小河。小仁在村人的眼里，是有出息的后生仔，科班毕业后，分到了镇上的地税所。老石呢，曾经也很为村人羡慕，沾了抗美援朝功臣老爹的光，招工进了镇上的化肥厂。可惜这小化肥厂，阳寿不高。

　　小仁每次说关照老石，老石都是憨憨地笑。一点水份都没有的真老乡啦！老石大小仁十来岁。二十年前，就在家门口的小河里，老石教会旱鸭子小仁划水洗澡。小仁是说话算话的。这不，开店也快一年了，地税所的人除了小仁自个常来坐坐，没见谁来找过碴。只不过小仁每次空手而来，却不会空手而返。小店生意一般般，他要帮老石加快商品周转。当然，清廉的小仁工作制服里通常是不装现钞的，这恰好又让老石过一把记录的笔瘾，指挥一下一串串听话的阿拉伯数字。

　　又是一声叹息，老石合上笔记本。抬头往外一看，刚好有位穿税务制服的人朝小店这边走来。老石才突然想起小仁怕有两个多月没来关照自己了。老石揉揉眼睛，看清楚了，经过小店的却不是小仁。但老石还是叫住他，忍不住打听小仁的消息。

　　“小仁啊，出了点状况。”

　　那人并不多说，匆匆走了。

　　老石开始不明白，但后来似乎恍然大悟。他联想起一个开车的朋友说这话时的情况，很惨。

　　在工厂里，每逢年底，仓库都要盘点，然后冲掉一些坏账。

　　老石又颤颤地打开刚合上的笔记本，面对那些胆敢不听话的数字士兵，他曾经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