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渐渐暗下来,叶伯忙完了庄稼活,气喘嘘嘘地朝家里走去,肩上扛着锄头,嘴里哼着小曲儿,白白的头发上还沾着些潮潮的泥巴。
过了两首曲儿的功夫,耳边便传来弟媳妇兰英的吆喝声。
“大哥回来了,饭也快熟了,你先洗洗吧。”
“呃,行。”叶伯接过弟媳妇兰英端来的热水顺口答道。
“大哥,今天这么累,明天就不上街了吧,歇一天再去吧。”
“呵呵,不累,要说累应该是兰英你了。我弟弟摊了这么多年你也没有离开咱家一步,老人孩子的事都是你操劳着,让你受累了才对。”
“大哥,你别这说,我是叶家的媳妇,这些事儿都是应该的。明儿个你要上街的话,把那件厚棉袄添上,现在的天气还是冷得很。”
“恩,那成。”说罢,兰英端来大碗饭菜。
叶伯吃完饭,又洗了洗,躺在了床上。他寻思着明天早上在哪儿一块儿能碰上好生意,他也在寻思着他弟弟那个医药费是不是又该找人借了,还有,能不能赚到更多的钱给老人孩子和兰英添几件好看的衣裳。
不多一会儿,鼾声响了起来,叶伯思索着进入了梦乡。他喜欢这样入睡,因为在梦里他过的生活可能会轻松一些。
年近六十的叶伯,现在靠着上街背东西赚点钱。因为是家里的老大,小学二年级便辍了学,省下钱来供了弟弟读书。他年轻的时候弟弟出了车祸,成了半摊的人,已经没有任何劳动能力,他拿出自己攒下的钱给弟弟看病。他媳妇不愿跟着过苦日子,便偷偷地走了。
弟媳妇却留了下来,她不忍心看看着叶家兄弟两过着更苦的生活。叶伯不知道怎么感谢弟媳妇兰英,那个时候只说了句:“你跟你嫂子不一样。”
第二天天还没亮,叶伯穿着兰英给拿来的厚棉袄,嘴里衔着烟斗,背上背着背篓,哼着开心的曲子,出了门。
走了十里的山路后,天差不多也亮了,叶伯赶上了早船。
跟往常一样,叶伯早早的就到了县城广场,附近的商店正开门忙活着,广场上除了早起的保洁员在打扫卫生,连锻炼的人几乎都没几个。叶伯坐在广场边缘的一棵树下,衔着烟斗,等待着他的生意。
“车来了,老叶,过来吧!”同样靠背背篓糊口的三个中年男人朝着老叶的方向喊来。
叶伯放下背篓,跟他们一块儿先上车卸了货,然后开始卖着苦力把它们背往六百来米远的仓库里。因为是小巷子,车子都不方便过,叶伯在这就准能赚到钱,所以每天早晨在那颗树下哼着小曲儿,显得他也很悠然。
那三个中年男人都挺尊敬叶伯,冲着他年长平时为人又好,放货时都没多放,他们三帮他分担了些,最后拿的也是一样的钱。
卸货时,司机闲着一边吸着烟,看着叶伯快六十的人了,故意嘲笑他说:“小时候不踏实,头发白了还背背篓,连媳妇儿都没了,活该呀!”
叶伯没有搭理他,低着头继续背着。而司机哪里知道叶伯是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是在受着累。
卸完货后就快十点钟了,叶伯数好了工钱,心想着,弟弟的药还能撑一会儿,老人和孩子的衣服也不算太缺,就兰英缺件冬天穿的厚衣裳,在家做活也受冻,趁现在身上还有点钱,干脆给兰英买件后棉袄去。
叶伯用很快的时间在县里给兰英挑了一件红色的棉袄,很漂亮,估计兰英穿着也很合身。叶伯装好了棉袄,到了一个工地上,那儿正找背篓背砖,他放好了棉袄,背篓里背满了砖从一楼往五楼送。
工地上很多地方都很湿很滑,刚修的房子楼梯道边的桅杆还没立起来,有些过道还是靠简陋的两根木棒连起来做的,对于任何工地建筑的人来说多很危险。
在叶伯背第十背上楼时,气息有些喘不上来,眼前晕晕的模糊一片,一下子脚下便踩滑了,人、背篓和砖都从四楼摔下,背篓摔得粉碎,转头也没砸到楼下的人,人却躺在一楼那件红红棉袄上,从红棉袄下依稀可见滚滚的血不断流着。
很快来了人,把叶伯从砖头下抬了出来送往医院,在救护车上,那件红棉袄越来越红,红的耀眼。
叶伯没能到医院,那件厚厚的红棉袄也没能亲手送给兰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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