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带进来一张清秀的脸。
新来的,满意吗?我点点头。
一双明亮的眸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有些慌乱,把沾满泥巴的鞋子往后挪了挪。
我弓在沙发里,被苦辣的烟丝呛得只咳嗽,她的眼睛转移到我手臂上粗大跳动的血管和枯瘦微颤的手指,机警的目光想要剥开手背上的疤痕,看看那是因为什么形成的痂。
她皱了下眉,迟疑地坐下来。
嗨!见我没有搭腔,她拿起歌单,对着点歌器,口里念着数字。一会儿,显得有些沮丧。
别弄了,我不会唱。
她转过来笑了笑,明亮的眸子闪出一丝柔和的光。
是不是很好奇我会来这种地方?我知道她在这么想。
她咧咧嘴。
被追到这里,无处躲,上来的…我觉得不应该给她带来疑惑。
民工也结仇家?她笑道。
正要回答,楼下有喧闹声。我警觉地贴近窗户的边沿,她跟了过来。
追你的人?她顺着窗帘的缝隙往下瞄。
我点点头。
报警啊。她压低声音。
不能的,他们到处有人。我把她拽到一边。
总不能一直躲下去啊。她的脸上掠过一丝的担忧,这细微的关切让我心头一热。
他们料不到我在这里,如果害怕,你就出去吧。我回到座位上。
你看上去不像坏人。她挺直了身子,摆出无所谓的姿态。
她的回答令我投去感激的一瞥。
是什么事呢,能说说么?她往左边靠了靠。
我在她脸上盯了几秒钟,那一双柔和明亮的眼睛,应该是可以信赖的,我决定跟她讲讲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人在有些时候是需要倾诉的,哪怕对方是个陌生人甚或舞厅里的小姐。我示意她把门锁上,窗帘关严实。
“陵墓施工…挖地基…一包东西…是我挖到的…老板要夺…我拼命地跑…”一回忆起此事,我就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那是什么。她用目光鼓励我说下去。
我从怀里掏出个盒子。
你能保证不跟别人说起?我按住盒子。
从她的眼睛里得到答案后,我松开了手。
她揭开沾有泥土的盒子,打开层层草纸,黄色的绸缎裹着一尊拳头大小的黄澄澄的金佛,那佛神态安详双目微闭,手心向上双腿盘座在莲花宝座上,底部刻有乾隆字样的印章。她托起金佛,来回婆娑,手有些颤抖。盒底有张黄色麻纸,她念道:乾隆年间,张姓富绅遗嘱…
我看到她的瞳孔放大,面色绯红,语调慌乱。天,这是宝贝啊,不,是珍贵文物…
哎,真不知怎么处理。我长叹一声,抖抖索索地燃了一支烟,思考起一些问题来。
报告给文物局没?我摇摇头。
博物馆呢?我又摇摇头。
她在面前走来走去,明亮亮的眼睛望望金佛,又看看我。
出土文物属于国家的。她蹙眉说道。
出来了几个月,老板一分钱没给…我急着申辩。
上缴国家会得到奖励的。她打断了我的话。
等不及了,家里出事急需要钱,这佛放在身上又有危险,能脱手就好了。我垂下眼皮。
古玩店会收这个吧。
会被发现的,上次一个人被捉回,打断了一条褪…我陷入了一场回忆。
还是报警吧,你这样太危险了。默了一瞬,她又捡起话头。
你这么善良,低价给你,金佛算是找到好主了。我诚恳地望着她。
太金贵,买不起。她连连摆手。
你不喜欢金子吗,可以打成项链耳环。我说。
这可是文物啊!她的语气很坚决。
可以转卖给别人,会赚不少的钱。我告诉她。
买卖文物是犯法的。她的固执,让我的心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怎么不懂体恤别人的难处呢,我都要放弃某个想法了。
我爹他已经…家里人等着我赶回去。我的眼泪快要掉下来。
钱不多,先拿去用,金佛替你保管,办完事早点来取。她沉思了一阵。
看见钱包里又抽出了一张,我默默地点着数儿。
快从后门走,不要像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一直不阖眼那。
我扭过头,避开那两束软塌塌的眸光。
为什么会来这里陪客?忽然觉得对她的了解太少,问了一句。
供弟弟上大学。她把钱递过来。
我的心猛地一颤,想起那一笔笔按月从黑窑里寄出的生活费。
算了,还是找个好买家。我缩回了手,把盒子揣入怀中。
转角,闪出一个身影。
得手了吗?
遇上了真佛,唉,今天,算了吧…我掐灭手中的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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