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喜欢穿一身红色的裙子。
她来了后,工地悄然增添了一分不安定的空气,小伙儿从死气沉沉变得生龙活虎,从懒散变得精神抖擞,简易的工棚里,从乱七八糟变得收拾的井井有条。
第一次是她把工棚收拾的井井有条,第二次还是她把工棚收拾的井井有条,第三次是名叫大山的小伙抢在她前把工棚收拾的井井有条,第四次是小饶抢在大山前把工棚收拾的井井有条,第五次是大山和小饶一起抢在她前把工棚收拾的井井有条。
小饶看出来大山爱上了她,大山也看出来小饶爱上了她。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觉,她每天负责买菜做饭,多余的时间就帮助他们洗衣收拾工棚,但这不是她工钱范围内的事。现在工棚被他们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她就穿越在工地的各个角落拾荒,矿泉水瓶,塑料袋、烟壳,纸壳,只要能卖钱的她都拾。
大山本来不舍得喝矿泉水,就因为她拾荒,所以天天都喝矿泉水,把空瓶收好了等她来拿,来拿的时候就逮住机会和她唠嗑。大山从一天喝一瓶到两瓶、三瓶,最多的一次喝了五瓶,那是因为他看见小饶那天和她唠了近半个小时,他很是吃醋,他要用荒物缠住她,一有瓶子就把她叫了过去,一叫过去就逮住和她说话。
大山喝了五瓶,终于引起她的注意。“是菜太咸了不?”她问。“不是不是,菜好吃着呢,一点不咸。”大山连连说不是。“那怎地要喝腻多水?”她一脸疑惑。“水好喝,我喜欢……”大山憨憨的一笑,把已溜到嘴边的“你”咽了下去。她一时也被大山的憨态逗乐了。大山和她聊得正热乎,小饶扯着嗓子喊她去拿瓶子。
小饶也喝了五瓶。“这是怎地了?”她拿着瓶子一脸的疑惑。“一定是菜咸了,你们不肯说,怕伤着我是不?”她说。“不,不,菜好吃着呢,不咸也不淡刚刚好。”小饶说。“不咸要喝腻多水?”她晃晃手中的空瓶子。“水好喝,我喜欢……”小饶也把溜到嘴边的“你”吞咽了下去,然后望住她露出灿烂的笑。这回她没有笑,她低头默默地转身走了。
晚上,她说月光很美,她叫了大山又叫了小饶。他们仨在工地上找了一处可以坐的地方。大山抢着说话,小饶也抢着说话,只有她一言不发。
“妹子可有心事?”大山和小饶互递了一下眼神后,大山问。
“对不起,我应该早告诉你们,我有婆家了。”等了半天,她低着头吐出这样一根金箍棒,把大山和小饶都打得眼冒金星。
大山没有说话,心里痛,小饶也没有说话,心里一样痛。
“本来是他在外地打工的,去年他从搭架上摔下来,现在是个半死人,老板赔了几万,其实根本不够医,所以我出来了。”她的声音很低沉,低沉得令整个夜空都透不过气。
大山还是使劲地喝矿泉水,小饶还是和大山比拼喝矿泉水,但有一点发生了改变,她不再要他们的水瓶,她跑到依连着工地的垃圾场拾荒。
大山和小饶悄悄地把空瓶放进她的拾荒,经常停下手中的活,远远望向她拾荒的地方,他们想象风吹动她裙摆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一天她又突然把大山和小饶叫了出来,同样来到那个可以坐下的地方。大山和小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猜着是不是她的丈夫又没了医药费了?如果是,只要她开口,我把积蓄全部借给她。
月光下,她从口袋里陶出一个树脂药瓶子,旋开盖后,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大山和小饶一看,惊得檀木结舌。
瓶子里倒出三条金项链,五枚金戒指,一个金佛。“我在垃圾场捡的。”她说。
半晌,大山和小饶回过神来说“你发财了。”
“这不义之财我不能要。”她说。他俩听了再一次惊得目瞪口呆。“你傻呀,这是老天爷补偿你的,好人有好报嘛。”大山劝道。她不语。“你就是想还,也找不着主啊,再说了,你家的那个还等着付医药费呢。”小饶也帮忙劝。她叹了一下气,算是接受了他俩的主义。
不久传来了汶山地震的消息,她毅然把那些金品变卖了汇往灾区。
过完年她没有再去那个工地,她去了有碍健康的工钱更高的石灰厂,他们不敢想象那扬起的石灰落满她红裙子和吸进她肺里的样子。
工地上又恢复了从前的冷清和沉寂,工棚里也恢复了从前的乱七八糟。只有那飘动的红裙子更耀眼地穿越在他们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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