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河水里的,悲痛欲绝的牛花,失声地痛苦着。她像只无头的苍蝇,东一头西一头地抱着洋洋,一个六岁的男孩,她的儿子,一个趔趄一个趔趄地往岸上奔着······。
“天啊,——您就只想着您的那些病号······!”牛花娘俩满身的水珠从河里一直滴到了岸上。已经停息了呼吸的洋洋,静静地躺在了妈妈的怀里,手里依然地攥着那把他捥土玩的小铁铲子——尽管妈妈怎样撕心裂肺地呼喊,他已经像睡着了似地全然听不到了!
郑医生愣愣地站在岸上,像傻了似地一动不动,任凭爱人数落,头像个触弦即爆的地雷——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漆黑······。
北方晚秋的阳光,已抵挡不住北风的凛冽,围着的人们禁不住地一阵一阵地打着寒噤,流着眼泪······。
郑医生是郑村的乡村医生。一个莫大的郑村,一百多户人家,近千口的人——他是唯一的为人们驱除病魔的人。
但尽管郑医生怎样的加倍地细心,堪不忍赌的悲剧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天早晨饭后,郑医生就忙不迭地带上洋洋向老病号老刘家奔去,从老刘家出来他又奔向感冒了的老周家。他推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货架子的摇篮里,坐着六岁的儿子洋洋,郑医生的身上斜背着装着针管、针头、药剂、听诊器、血压表的药箱子。洋洋一手把着摇篮的边沿,一手攥着他那把爱不释手的捥土玩的小铁铲子······。
郑医生是乡村医生。他家的收入还得靠种地。但他家的地不种庄嫁,只种蔬菜。在塑料大棚里种植蔬菜。郑村紧靠镇区,水源又好,种菜出售方便,效益也客观。那些塑料大棚就在离他家不远的那条又深又宽的河边上。
郑医生单医务就忙得不可开交,家里家外的活儿由爱人一人担。孩子小,学前班不收,爱人没更夫带,这任务自然地就落在了郑医生的头上。
郑医生一到老周家,老周就迎到了院里,将爷俩迎进了屋里。感冒了的是老周的妻子。她躺在炕头的褥子上,盖着厚厚的花被,正发着高烧,冷得团成了个豆虫似的,不停地呻吟着······。
郑医生熟练地将头孢针剂,稀释后兑进了葡萄糖液的瓶子里,挂起来,针管的一头扎进了瓶子里,另一针头的一头扎进了老周妻子手的血管里了。直至安定了。
“好了,”郑医生说:“好好照顾着,若有不适,拨俺的手机。”郑医生推着洋洋由老周家出来返回了主街上,又朝北而去。
傍中午时候,总算忙碌完了。几十个季节性感冒的人,还有十几个老病号,又是输液,又是送药地简直忙得懵了头。但正是蔬菜急需管理时期。他带着洋洋又急向菜园赶去。
菜棚已在眼前了。棚上那哇白的薄膜在阳光的映照下正不断地反射来一阵一阵刺眼的亮光······。
突然,郑医生的手机响了。电话是村里盖老头的儿子打来的。盖老头是个老病号,七十多岁的人了。只因一口粘痰噎在了喉咙处,上不来也下不去噎得白了眼。“快来吧,俺爸他昏迷过去了······!”电话里的喊叫夹杂着嚎啕的哭泣声······。
郑医生立马又来了个向后转。为赶速度,他把洋洋抱下车子,超塑料大棚处一指说:“去吧,找你妈去!”
郑医生的爱人牛花在大棚里忙得正紧。她先打开了各个大棚的透风口,接着就蹲下去间那芹菜苗。一个畦子里的芹菜苗没间完,她这才接到了郑医生打来的询问孩子是否到了她身边的电话。“洋洋,痒痒呢······?”牛花的满身一下子就像从水里捞上来的似的——脖子上的汗水流成了流······!
寻到河边,她哭了,伤心地哭了······!
她的哭声惊来了无数的人。郑医生也闻讯赶来了,他一下就像一支被定在了那里的钉子一样——在河边站住了。——到这时候,郑医生目视着眼前凄惨的悲景,心头霎地就像阴霭里的闪电一样,猛得一亮——他真懊悔!懊悔自己刚才的一时疏忽:哎呀,刚才真不该,让洋洋单身前来啊!他觉得天在转,地也在转,恍惚中他梦里懵懂看见,尽是泪痕的一张张的脸正在向他挨近······郑医生的名字叫郑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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