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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
我从家里出来，打开手机看了看，有三十多个未接来电。我把手机关掉，扔在路边的垃圾箱里。
就在我抬头时，一辆出租车跑了过来，我弯着腰对司机招手，车没停，加着油门跑了过去。
我追了几步，扯着嗓子骂：“日你娘，为啥不拉我？”我记得我不止骂这些，我想她的姥姥、奶奶、姨妈和姐妹如果在场，肯定会阉了我。
司机听到了，在离我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下车。
我跑过去替司机拉开车门，等他下来猛揍我。
司机正微笑着看我，朝我呶呶嘴说：“老弟，上车！”
我想，有时候很多人爱犯贱，你越是往死里骂他，他反而对你客气，这个司机就是。
我坐下来，掏出烟，点上，吐一口，仰靠着头，闭上了眼睛。
司机启动车问我：“老弟，你要去哪儿？”
我哼着回答他：“往黄河滩上开！”
司机也不看我，漫不经心地说：“好！”
毕竟干了十几年的刑侦，警惕性早已刻在我骨髓里，不问清楚去具体地方的司机，绝对有问题。黄河那么长，鬼知道黄河滩是什么地方？司机的话，触动了我的神经。
我用眼睛余光瞄他，这个人五十岁左右，头发花白，脸色土灰，胡子看起来也好久没修了，两只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油门轰的很响，车速也很快。
从倒车镜里看，他的双眼充满着愤怒，还有慌张和无助。
经验告诉我，这个人情绪极不稳定，肯定刚刚杀过人，他的衣服虽然整齐，但上衣右摆满是新鲜血迹。
这血迹绝对不是动物的血，我经历过上百起凶杀现场，车里充斥着熟悉的味道。
我扔掉烟头，闭上眼，又将头仰在靠背上。
无所谓了，他刚杀过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了，我原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主宰，现在想，我其实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无所谓了，如果他把我也杀了，倒是一件省心的事。
车走走停停，摇动着我的思维，让我的思绪更加混乱。
出了市区，车终于跑起来了，从发动机的响声，我能感觉到，身边这位杀手情绪更加焦躁，或许他想迫不及待干掉我。
算了，我太累，不想再去琢磨人了，在我眼里，其实很多人已经不是人了，他们只不过是会站着走路的禽兽而已，现在，我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在我活着的这段时间，静静享受一下生命的安静。
终于，四周都安静下来。
我直起身，摇下车窗，四周一片漆黑，耳边有风声，还有黄河水流声。
：“开始吧，老兄，谢谢你！”
当我感觉太阳穴被冰冷的枪口顶着时，我用很平缓的语气说。
：“我日你八辈祖宗，你这个贱种，我他妈一枪崩了你！”
我笑了，我懒得理他，突然想起来死之前抽根烟也不错，谁知道阴间有没有烟抽，而我烟瘾又很大。
我掏出一根烟，点上，抽了起来。
他似乎被我的平静激怒了，一把将我的烟打掉，用枪狠狠抵着我，将我压在靠背上。
：“狗杂种，少他娘跟我装爷们，我刚杀完人，杀你和杀只鸡没区别！”
我暗笑，这样的场景经历的多了，可以说弄死他，对我来说再轻松不过。
我决定逗逗他。
我笑着说：“我一上车就知道你刚杀完人，本来想慌慌张张逃跑，遇见了我，当我骂你娘的时候，激怒了你，本来你杀红了眼，感觉多我一个也无所谓，所以你决定将我也一块儿干掉。我说的对吗？”
他喉咙里发出来咽唾沫的响声算是回应我，我感觉枪口顶的没那么紧了。
我说：“别紧张，我不反抗，让我抽根烟，本来我是来跳黄河自尽的，等我抽完烟，你给我一枪，要么我借你的枪自杀，都无所谓，但是现在我必须要抽烟。”
说完，我掏出烟，放在嘴上，点烟时，我看见他那张土灰色的脸，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还有绝望和无助。
现在，秋末的冷风吹了过来，出奇的舒服，让我的思维开始清晰。
枪口冰凉，在我太阳穴上来回晃动，这让我有点儿扫兴，我说：“把枪放下吧，你紧张成这样，是不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可以帮你，相信我，你杀多少人，我都能帮你！”
他迟疑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问我：“真的？”
我“嗤”一下笑出来，作为最优秀的刑侦专家，我的权威从来没人敢挑战。
我吐了口烟说：“你最好现在相信我，等我反悔了，那就晚了！”
他用哀求的语气对我说：“我相信你，只要能不让我死，我给你磕头都行，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孩子和娘，我死了他们的生活就没着落！”
其实，我很讨厌那种乞求的语气。这是一个疯狂的时代，弱肉强食，弱者注定会被践踏。
但我还是决定帮他，因为我家里也有娘，我想我死了，娘也会和他娘一样失去依靠。而且我相信，他杀的人，也是我想要杀的，这让我很佩服他。
我用非常轻松的口气说：“放下枪吧，抽根烟，缓解一下情绪，说个打动我的理由，让我帮你！”
他放下枪，接过我递过去的烟，哆嗦着手点上，狠狠抽一口。我知道，杀人犯在犯罪初期，迫切需要倾诉，说出来能减轻内心的恐惧。他也不例外。
他说：“本来我不想杀死莉莉，可她往思路上逼我。我比她大几岁，认识她的时候，我已经结婚了，因为她我离了婚。你别笑我，其实我很重感情，我离婚时，净身出的门，把财产留给前妻作为补偿。那时候莉莉很爱我，我们俩结婚后，我拼命拉客、倒车牌赚钱，就这样十几年过去了，我们买了两套房子，两部车，日子过的让很多人羡慕。半年前，莉莉说想买套经济适用房，但是我们条件不够，可以办个假离婚，她还告诉我说，买经济适用房一定要用我的名字，所以我名下就不能有房子。我当时还夸她有头脑，于是稀里糊涂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领了离婚证，她说，既然假离婚，也要做个样子给人看，于是领着儿子搬出去住。直到上个星期天，我干完活回来发现家里站个陌生人，我才知道，她假戏真唱，把房子给卖了。”
我又点上烟，烟是中华牌的，我的最爱，是我媳妇晶晶给我买的，她说我不能抽赖烟，要抽，就要抽好烟，对身体损害小。
我点上，又递给他一根，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他猛抽几口，长叹口气说：“我去找她，她对我说，不都离婚了嘛，你干嘛来找我？我没办法，只能去法院告她，法院说你们离婚是自愿，你告啥？我告诉法院的人说我们是假离婚，法官说，真假离婚法律效力是一样的，我们法院没办法受理。
后来我就想办法调查她，发现她娘的早就和一个小白脸混在一起。我多次去找她，她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娘去找她，甚至给她下跪，求她不要离开我，她让我娘滚！我想，对于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还有那个勾引他的男人，我必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任何人干了丧良心的事，必须付出代价对吧？”
我掐灭烟，将烟头扔到窗外，用手摸了一把凉凉的风说：“对，必须地！”
他受到了鼓励，继续说：“我也是被逼无奈，既然法院管不了他们，我就托人买了枪，今天遇见你的时候，我刚把他们两个狗东西给干掉。本来，我也没想杀了你，可你骂我娘，我娘一辈子跟着我，没享过多少福，我想我最好杀了你，现在，你最好给我想个办法，你既然能把我所有的来路都看透，你肯定能帮我找个出路，我孩子和老娘，都离不开我！如果你敢糊弄我，我就弄死你！”
说完，他又拎起枪顶在我太阳穴上。
可现在我不想死了。
连一个开出租的都能惦记娘，何况是我！
我掏出警官证说：“你打开灯看看！”
他哆嗦着打开车内灯，看了眼警官证惊呼起来：“你是神探王？”
我把证夺过来，重新放进兜里，顺带把他的枪拿到我手里说：“如果不是和你出来兜风，我现在肯定在解剖你老婆的尸体！”
他哆哆嗦嗦问我：“你，你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我有点儿可怜他，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我要抓你，早抓了，我现在只想帮你，为了你娘！”
我怕他再怀疑我，把枪递给他说：“现在你要做的，我想最好是赶快把枪扔进黄河里，然后点把火，把外罩烧掉。我要做的，就是回去替你擦屁股，你做的对老兄，丧尽良心的人，必须要受到惩罚，放心吧，只要你配合，我会替你摆平一切！”
听完我的话，他从我手里夺过烟，点上，然后递给我一根，给我也点上。
打火机的火苗，让我看见他眼里充满了欢喜，还有泪水。
我坐在车里，打开车灯，看着他把枪扔到黄河里，又看着他点燃了一大堆干柴，把外罩扔进火里。
我把自己外罩脱下来让他穿上，然后我们俩有说有笑开车进了城。
后面的故事肯定你知道了，莉莉的案件成了悬案，因为发案时间她的老公刚好载一个警察去黄河滩散心，而这个警察是大家公认的境界神探。当然，这个命案也是由神探主办。神探也是人，不是所有的案件都能破，即便是神探，偶尔有个命案侦破不了，那也再正常不过。
不管怎样，莉莉的老公救了我的命，我必须还他一条命。
也有你不知道的，就是我八岁的儿子亮亮，这个孽种竟然是我的爱妻和别人的孩子。
是的，对于一个神探来说，我绝对没错，错的就是替别人养了八年儿子，还把他和晶晶当宝贝一样呵护着。
当然不久，晶晶也像莉莉一样消失了，毕竟，像我这样内心充满正义的男人，铲除邪恶是我的责任。
近来，闲暇时，除了照顾娘和儿子亮亮以外，我偶尔会和莉莉的老公去黄河边散步，顺便商量一下：
下一个将要消失的，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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