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城，你随时都会看到他。长发，蓬面，破衣。看不清脸的真正模样，也看不出实际年龄――因为他的脸永远是脏乎乎的，只有眼睛算是有特色，出奇的大，可惜里面没有光彩。鞋子永远是拖拉着的，就是说，不管冬夏，都是布鞋漏脚趾的那种，且永远不跟脚，后跟踩在脚下，走路发出“踏啦踏啦”的声响。
　　
　　多数时候，你会发现，他半依半躺在某个墙角或是树跟。不知他从哪弄来了属于自己的一套行李：一床露出棉花的被子，一只“蛇皮”袋子，里面有些捡来的破烂若干。饿了的时候，就到附近居民小区或者饭店门口的垃圾堆里掏东西吃。倘若碰到好心的人，也送他一只馒头或是饼子吃，这时候他总是喊人家大姑或大叔。有些坏小子，就送他一点东西吃，顺便指着某个漂亮的姑娘，说，去，喊她姑奶奶！他就会极认真地喊上几声，姑娘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好恨恨地骂几句缺德。惹得坏小子们哈哈大笑。我也送他过一两次吃食，每次听他叫，心里总觉酸酸的不舒服。
　　
　　傻子是小城对他的统一称呼，即便有人给他吃的，也会喊，傻子，过来。他便会乖乖地过去，绝对听话。倘若运气好的话，遇上有人请婚宴啥的，会送他一大堆吃的，还会有半瓶酒一包烟，他定会捧若至宝，乖乖地离开。
　　
　　他从来不偷，也不吓唬孩子。所以大家都不嫌他。他走路的时候，特快，永远像有好多事等他那样。有时候看他在城南，不一会儿又会在城北发现他。曾有人说他没疯前是乡下某个村子的学生，成绩一直不错，因为2分之差高考落榜，就疯了。刚开始家人还找找，可找回去，用不了多久他又会跑出来，久而久之，就没人管了。也有人说，他父母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还在不在人世都不一定了。
　　
　　不管这消息对错，大家都相信他读过书是真的。因为在他的“行囊”中，就经常有些破书旧报的，但很少有人看见他读。
　　
　　小城也有不见他的时候。据说，那是因为某一位大人物要来视察，为了不影响市容，有人奉指示将这些傻子、要饭的流浪汉们一卡车运往外地，卸下。小城没有了傻子，也感觉不出啥异样，只是偶尔会有人在茶余饭后，问一声，傻子怎么不见了。是啊，不见了。会有人这样答。很快，就继续天气、时事、张家长李家短的谈话里去了。
　　
　　同样，傻子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是另一座城市也要迎接检查，还是他们水土不服，自己走回来的？这些没人知道。但傻子又在某个墙角“安营扎寨”了倒是真的。
　　
　　傻子的出名是因为他做了一件事。某一天，傻子不知怎的，从车轱辘下救下了一个孩子。孩子才刚刚5岁。
　　
　　于是，这故事就有了许多“版本”。有人说这孩子恰是一位领导的孩子，领导派人弄些旧衣物送他，他不要。也有人说，傻子还知道救人，不过那孩子抢了他的破书，他想追回来，猛的一推，让孩子逃过一劫，他却撞破了前额而已。
　　
　　不过，这还不足以让他出名。更出名的是，他的一句话。有人说，出事那天，马路上人山人海，他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摸了一把额头的血，看了看人群，说了一句话：傻子！
　　
　　这句话，引发了小城人久久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