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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归途上的挽歌

时间:2015-01-30 09:50来源:中国作家网 作者:巴山5235300 点击:
老二给我电话,说妈他们已将爸送回老家山上去了。听到消息,我颅内轰地就是一响,接着,全身就软了。 客户来的电话,我闻而不接。我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心乱如麻,万一……老二也真是,他人都到了绥州,才通知我……我再也不敢往下想了。我决定,得立即动身

老二给我电话,说妈他们已将爸送回老家山上去了。听到消息,我颅内轰地就是一响,接着,全身就软了。

客户来的电话,我闻而不接。我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心乱如麻,万一……老二也真是,他人都到了绥州,才通知我……我再也不敢往下想了。我决定,得立即动身赶回去。

我的奥迪小车,飞驰在通往白云机场的高速路上。

赶到机场时,摸出事先在顺德预订的机票,办了登机牌,心才稍许静了一点儿。

我走进6号候机厅。里面已坐了不少人。我知道他们和我一样,都是要飞往家乡城市绥州的。但我一改惯例,没前去与他们亲近,因为,我已经没有了那份心情:满脑子总是那无法排遣的过往情景,而且那情景,就在14年前的这个机场——

爸,妈,滔儿,我们在这里,这里呀!我和兰贞站在停机区迎客转盘边的4号站牌口,挥着手,拼命地喊。我看见了我的父母。他们是首次来粤。只见身子单薄面庞清瘦的父亲,身穿深色中长羽绒服,从领取随机托运包裹的小间门口,弯腰拖着一蓝色鼓突帆布大包,和一手提行李,一手牵着孙子的我母亲,匆匆地走过来。

一接到他们,大家立刻就兴奋了。爸妈风尘仆仆,却满面笑容。我儿子滔儿呢,倒认不得我们似的,一个劲地依偎着他奶奶,不肯离。我赶忙从爸手里,接过那蓝色大帆布包,试图往背上搭,可是没能遂愿,只好改初衷拖着前行。因为那包很沉。父母告诉我们,说里面装的全是家乡的土鸡鸭成品,牛肉,香肠,腊肉等等。妻子兰贞一听,竟高兴得如获至宝似的,差点儿忘了去亲自己的宝贝儿子。

当时,是1996年吧。那时,我来粤打工三年了,且刚从顺德市一家名叫“东方龙”的大型台资制鞋厂的机修组跳出来,独自开办了自己的鞋机厂。

那是个临近年关的下午,天气冷,可我们的心却很热。爸妈钻进我自买的绿色面包车,一边和我们说话,一边扭头这看看那看看,看他们那喜悦的样子,驾车的我,心乐的似得了奖。我知道他们欣赏的并非是小车本身,而是作为他们大儿子的我的能耐啊!拢我厂门口,父亲从车里钻出来,站在门外的水泥坝子里,看着我醒目的“宏发鞋机制造厂”的厂牌,竟傻了眼。怎么说呢,看他那茫然四顾满眼狐疑样子,怕以为是我把车停错地方了呢。

当他们跨进门,看见我300余平米的工厂里,拥有了车间、办公室,寝室,库房时,二老脸上,就灿烂无比了。特别是,当他们的目光转向摆放在大厅(其实当时是厂房隔出的一个较大车间)里的数十台,刚生产出的崭新油绿的制鞋机器时,他们的那份开心和自豪,简直无以言喻了。虽然,那时我工厂规模很小。

那个春节,我领着二老玩了不少地方,比如广州野生动物园,亚运村,千灯湖,世界大观等,我的想法,是让从未远足,且辛苦了大半辈子的老爸妈,开开眼界,看看大地方,敬一点自己的孝心。

可没想到,后来竟出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是正月初五六的吧。那年,我弟弟郭玉鹏彭芸两口儿,大妹玉蔓,细妹玉丽,都在这边的鞋厂打工。父母来了,他们都来我这里团聚。地方呢,就在我租用的工厂里,因当时在那边,我还未拥有自己的住房。事情的起因,就因为我们要老二两口子给一千块钱。天天陶醉在天伦之乐里的父母,知道了就不悦,特别是父亲,脸色就突地阴沉了,很不舒服地说,哪有这个道理,亲弟妹在你们处团聚一下,还要他们交生活费,都大过年的,真的是……我也觉得自己理亏,任父亲抱怨。可我妻子兰贞,接受不了,就和父亲争执起来,且满有道理似的。父亲眼里噙了泪,质问是我们好过,还是弟妹们好过,要我们看累瘦得只剩下一张皮的老二俩口子可不可怜。我知道,老二正走厄运。因他与几个湖南人在鞋厂里争机修组长的位置,被人家排挤出厂,大半年没上班了,仅靠弟媳彭芸每月在流水线上苦挣的一点钱过活着。兰贞没好气,说,谁给谁白吃喝呀!接着又讲了一堆难听的话。父亲呢,就将身上带着的几百块钱摸出来,拍在桌子上,非常气愤地说,这是我和你妈的生活费……我看见身体不够好而无法克制自己的父亲,浑身在颤抖。我知道我们做过分了,因为,吃的大多是父母他们给带过来的。但碍于面子,我却不肯给父母道歉。后来,父母犟着要回家,没办法,我只好开着小车,护送二老和我的儿子,闷闷不乐地,往这机场赶……

旅客同志们,飞往绥州的201次航班,即将起飞了,请大家……我的思绪,突地被候机厅里的广播声,给打断了,我急忙提着行李,随着人流,登上了该班次的飞机。坐上飞机,我情绪低落,工厂的事,生意场上的烦恼,以至我私下的小三小四们……一切,都不入心了,心里装着的全是歉疚与不安。

坐在飞机里,我不想想什么,可不行。父母的事,特别是有关父亲的一些事,总是自顾从脑际里冒出来——

我老家在大巴山里,祖祖辈辈都是农民。

父亲生世不凡。说不凡,欠妥帖。实际是命孬。他呢,文革前的高中生。就因我祖父是富农成分,就一直被闲搁着。只等80年代中期,才当成了家乡乡完小的“代民办”老师。教书卖力,成绩卓着。好几次获县级表彰。但由于政策杠子所限,一直转不了正,直到六年前退休时,承蒙在县政府工作的一位老同学帮助,才给他弄了个正式民办教师退休的待遇,即每月领取近600元的退休补助金。

但是呢,却活得较自在。理由,和现今城里大多数留守老人一样,靠的就是,在外挣钱的儿女们的援助。当然,还有我们几姊妹共同出钱,两年前为母亲买的养老保险,即每月领取的800元社保养老金补贴着在生活。父亲的退休补助金,目前也增至一千多点了。我知道,即便眼下物价飞涨,他们的小日子,也还过得去。听说,父亲他呢,日日穿得整整洁洁,头发向后梳着,只要不是寒冬,总喜欢和那些一手提鸟笼,一手提戴套茶杯,口袋里揣了个唱得依依昂昂的微型收录机的退休人员们混在一起。再不,就自个儿在门前的花园里散步。再再不呢,则窝在沙发里,过那种“面前一杯茶,一张报,一台电视机”的闲日子。尽管他落着难治愈的风湿和肺心病。

父亲为人忠厚,心地善良。他经常教导我们,要与人为善,对人诚恳。不知是年龄关系,还是客观上的“代沟”所致,他的许多观点和做法,我是怀疑的。因为我觉得,时代在变化,社会太复杂。当然,我不公然反对。比如,他见义勇为到连城管人员的过分举动,他也敢当面指责。再比如,他崇尚宗教,无原则的慈悲——走在街上,只要有人行乞,他多少都得给一点。有时连身上只够买菜的钱,都得拿一块两块出去。为此,没少挨母亲怨。但他呢,却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积善积德,大义做人”,是他一贯的做人原则。

之所以我不公然反对,因曾经有教训。是哪一年,记不清了。反正,是他和母亲第二次来粤探望。那天,我俩父子,在我办公室里闲聊,突然来了我的一位朋友——40来岁,相貌堂堂,满腹经纶。此人非我正宗的生意朋友,而是辅助我企业的文化人士。他看了父亲,说:这是郭总你老爸吧。我,点了点头。 于是,他就翻动起嘴皮,大夸起了我在鞋机行业的能耐和功绩。还数落了我的几个同行,事业如何的败落。末了,就毫无掩饰地说,说我头脑聪明,事业有成,也有我前辈积德的一份功劳。当时,我不以为然。因我信奉的是“事在人为”。于是,他就问我信不信佛教基督教什么的,我说鸡叫鸭叫,啥教我都不信,而且语气硬。父亲呢,当即就垮了脸,斥责我说,佛教的宗旨是什么,你知道么?你呀你,我看再搞些年生意,怕连自己姓什么都不晓得了!

空姐送来点心,问我要些啥,我的思绪才猛然被拉回来。

我要了两样,打发走了她。接着,机身抖动了两下,就突然猛地下沉,似欲坠地,机舱里的人,惊骇得大叫。我呢,自然不例外,立刻,脑际里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现:是否是自己的行为……我不敢往下想了。后来呢,却是有惊无险。原因,飞机遇上了大气流。本就不安的我,心情更坏了。尽管,机舱下,是浩瀚无边的银白云海。

这么大的事,也不给个电话。若不是老二在这边,恐怕……我满腹气怨,不想再想他们,但那些有关父母,特别是父亲的事请,却总是纠缠着我不放。

实话说,我们今天,活的并不比他们那一辈轻松。比如说我吧,就觉得,活得很累。因为如今这时代,给年轻的我们,压力太大了。形象地说,我们的生存状态,就如同拼命在马拉松赛道上,稍不留意,就会落后丢人。实在说,这些,父亲比我们更清楚。但他呢,和我一样,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在电话里,一面叫我经商别忘命,一面又不许落后。而且千叮万嘱,说,做生意一定要诚信,要认真做好自己产品的品质与同行们公平竞争,千万不要怎么怎么的。

可明说,他的教导,我没全听。很多时候总觉得,老年人观念陈旧,思想“跟不上趟”。众所周知,商场即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自古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可能不顾及自己的利益。

父亲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我们很多事,都逃不过他眼睛。所以这些年,我和兰贞,没少挨他的骂。反过来,我们对他也是有意见的。比如说六年前吧,我工厂再次扩大后,人手不够,我就主动请来老二两口子,去深圳为我经营一个鞋机直销门市。此前呢, 老二在东莞一家台资鞋厂当机修组长。记得,当时父母也不满意,在电话上怨我,说我不像话。说,玉鹏在那边干的好好的,每月拿两千元工资,你硬挖他过来,人家丢大半月工资和一千块押金,你不补不说,还反倒每月少给人家五百元,啥道理嘛?我说,我教他做生意,按说,他应给我师傅费呢。父亲在电话那头,似才服了些。

实在说,我也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做的有差错,也想给老二把工资涨上去,毕竟他是我亲弟弟,而且为我非常卖力。开业三个月后,我和兰贞细算过,他俩每月在那边,竟可为我工厂创纯利六万元以上。但是呢,我老婆死不同意。我深感为难,只好拖着。

很多事,坏就坏在我老婆身上。她呢,一毛不拔,鸡肠小肚,是个唯财是命的人,而且有一种惊人的横蛮劲。凡事都得由她,否则,就会闹得天翻地覆,久不休止。对父母姊妹,非我不懂得同情和帮助,也非我不听父亲教诲。但我就是敌不过老婆。比如说吧,有一年暑假,父母带着滔儿过来耍,伏天里,气温连天三十八九度,父母的卧室酷热难耐无法睡,次日,我买来空调为他们安装,兰贞不干和我闹,后来安上了,到晚上又和我吵,说每个房间都是空调太费电,还故意说她(即我们的睡屋)还需盖被呢。到晚上,竟公然不许我父母开空调了。又比如说吧,老二俩在那边竭力为我们效劳,亏待人家,作为亲兄长的我,的确于心不忍,我多次背下给她讲,你带会计过去查账,一些鸡毛蒜皮的开支,就不必计较,毕竟不是外人。可她根本不听。实际呢,连他们的电话费,都得一查到底,即哪些是生意上的,哪些是打给家人的。哪次招待客户,点的几道菜,各样的价钱多少等,都毫厘不少,分文不漏。而更甚的则是,亲弟兄妯娌跟前的,老是喜欢端一副大老板娘的架子。别说他们,许多时候,连我都看不顺。

所以,这样就导致了两年后,他们悄然自立门户,后来竟公开提出不给我们干。我发现后,气愤极了。急忙给父亲电话,可他呢,怎么说呢,说去说来,最终却来了个各五十大板。说老二“背叛”我不仁,说我不善待人不义。我和兰贞想不通,觉得父亲心偏不公正。我气急败坏,在电话上骂,说,我不搞倒他郭玉鹏誓不为人!这事呢,只等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了,父亲没有错,手背手心都是他的肉啊!何况,老二比我们弱势。更何况,我们有错在先。可当时我们,特别是我,却做了一件最错误,令父母气愤以极的事——我反目成仇后,竟发展到极端——暗去惠东,即从老二那里购买去整套鞋机设备的一家小型新办鞋厂,从中做手脚——指使他们假以工厂倒闭为名,最终,硬赖掉了所欠老二的17万元鞋机货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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