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你的妈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一个小屋里，过着那种囚禁般的生活，我去的时候，给她带了些我家里常有的零食，那些糖果、果冻、巧克力塞得我的口袋鼓得要撑开喽！我见到她的时候，小得不足四平米的小空间里潮湿得很，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气味。她也显得非常憔悴，整个人没有一点精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木纳，那时我其实很害怕，尽管她对我很热情。记得她有倒水给我喝，一个脏兮兮的热水瓶，里面的水好像也并不热，我似乎也并没有喝……

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因为没有了你，她活得很疲惫，活得很凄悲？你知不知道，你走了，她为没能好好照顾你，有多惭愧，有多后悔？你知不知道，你为你父亲挡过了他的那一劫，并没有使你母亲摆脱，反而却增加了你母亲的罪恶？你知道吗，知道她是多么想念你吗？知道她永远不想再提起你时的那种难过吗？她远离我们，她不愿再看到我们这些亲人，因为她不想再想起你，她只会把你深深的埋在心里啊！可怜天下父母心，从她与你和妹妹分别后，她没有给过你们过多的关爱，你们俩兄妹却很理解她，因为是你们设法让她逃出去的，可是，可是你却从此再也没有再见她，你的好妈妈再见你的时候，你却已经不再和她说话，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她。

表弟，九年了，你走了，已经九年了，我从那天送你回家，送你回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去看过你，你知道你的父亲是多么的不仁道，他怎么会放过我们这些亲戚，他怎么会让我们去你的坟前为你献一束花，添一柱香？那一切都是那么仓促，现在想来思绪还是急急切切。弟啊，那一年，你才十五岁，好像生日都没过呢，和你相依相偎的妹妹啊，那时已哭得说不转话，你妈妈远远赶来的时候，你妹妹哭成了一个小泪人，那凄凉哪里用言语表达得尽啊！去送你的亲人只有那有限的几个人，你的妈妈，那个晚上始终都没有平静过来，从她见到你的时候开始，她的泪足以让太平洋因此而涨潮。你们不到一小时的相聚，你就要被推进一个高温的火炉里，你的妈妈说什么也不让你走，我们多少人也拉不住呀，可是别人都等着过新年，你通情达理的妈妈终于也没有固执到底。

你走了两年的样子，你的爸爸妈妈终于费尽了周折才离了婚，你要是知道的话，你也一定会高兴吧，你妹妹现在判给了你爸爸，也许你也没有怨言吧，毕竟这样可以换来你妈妈的自由。如果不是昨晚梦见你妈妈的孤独，我又何尝愿意提起这些伤心事，何尝愿意来说你的故事啊，九年了，我从来没敢提起。

2

那是除夕前的一个夜晚，一个家家都充满喜气的夜晚，惟有我们这个家族被悲凉的气氛笼罩着。那天下午，我爸爸还在对家里的门窗进行最后的清理，那时他还一身都是灰尘，头发像打了霜一样，覆着厚厚的尘垢，他不常在家，所以回家过年，也会分外的忙。那时正忙着，虽然要过年了还不能好好的休息，但能为家里做点事他还是很高兴，只是后来不断响起的电话让他脸上写满了忧愁。

你的父亲，他不是一个好人，他纯粹是一个没人性的畜生，虽然他是你的父亲，但你一定也不会介怀我这样骂他。你短暂的一生中，都是他的罪恶伴你走过，你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我知道你没有人可以诉说，纵使妈妈在身边，也不能抱怨。我爸爸是个温和善良的人，而且还在家里排行老大，所以你爸爸妈妈有什么事，准会来找你的大舅。那个下午，你爸爸打电话来说你在市人民医院，医生已经退回来，说你没得救了。很久不联系，你爸爸忽然这么说，况且新年在际，怎样都让人难以置信。亲人都不相信你爸爸说的话，当然，这都缘于他平时的恶行。我爸爸虽然不信，也只认为是一个圈套，但他却放在了心上，他想纵然只是一个圈套，那也说明你爸爸盯上了我们家，你爸爸不想放过的人，他从来都会不折手段。

稍后你爸爸又打来电话说你已经走了，即将送去殡仪馆，这下，我爸爸也顾不得是不是圈套，随便拍了下身上的灰尘就和我妈妈一起出门了，留我一个人在家。天渐黑了，也不见她们回来，我开始害怕，我开始盼望哥哥回来，傍晚了，想想哥哥的店面也该关了，于是看电视的心情全部转化成一种焦急的期盼。爷爷奶奶和几个姑妈一起来的时候，我开始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但他们都不带我去。直到哥哥回来，把我带去看你的时候，我才真正的相信你走了。那个晚上，家家灯火，路上行人很少，那泛黄的路灯也异常的单调，和哥哥一路说话都感觉整个世界都空荡荡的，似乎还能听到我们说话的回音，那殡仪馆甚是冷清，那树林更是阴森，一切都变得那么凄凉。

看到你时，你已是七尺之躯，再也不是和我打架的小孩了，你小时候是多么的顽皮呀，没有哪个小孩不怕你，你只是顽皮也就好，可是你还要惹事生非，也不听人劝，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听亲人说，你大些了，反倒像个女孩了，天天不出门，也没有多余的话，还很懂事。当然，你们住的那个僻远的小村庄没几户人家，原本是很多的，但后来都因你爸爸而都搬走了，话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你爸爸该是世界上最邪恶的人了，邻里也不放过，所以你和妹妹也没有了玩伴，常常显得孤孤单单。

你爸爸虐待你妈妈的事情，你们俩兄妹最清楚，所有的事都是因你爸爸而起，他常常打了你妈妈还让你们俩走很远的路去叫你们的外公外婆来。叫来了，对他们老人家也没有好脸色，或是干脆不理，甚至还动手打你外公。你妈妈是因为舍不得你们才不愿离开，想逃走其实本来也是很难，况且她也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你们那时还小，小得除了妈妈挨打只会哭以外什么也不能做。但那一次你爸爸让你们看着妈妈，你俩就悄悄的把她放走了，让她不要再回来，然后你们就装睡着了，你爸爸很恼火，但好像也没有打骂你们，因为你们毕竟还太小。他后来到我们这些亲戚家搜寻，还危言知道信息不报者，绝不留情，好像这世界是由他主宰的。当然，谁也不愿和一个亡命徒计较，所以知道你妈妈的下落，也不敢有过多的往来。

你妈妈从来都不敢回来，惟恐不巧碰上你爸爸。你走了，亲人们商量了好久才决定让你妈妈回来见你最后一面，而代价是你妈妈又要设法才能逃脱那个地狱般的家。她在外省，而且时间非常紧迫，因为考虑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也要过新年，所以，我爸爸决定在晚间零晨也就是除夕之前无论你妈妈能不能赶回来，都不再为难别人。

送你妈妈回来的叔叔包租的车，那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开车觉得也无法在零晨赶回，所以那位叔叔就和司机换着开车，尽管这样，她们赶来的时候时间已不多，而所有的人都是在等你妈妈。那晚送你回乡下，送你回去的亲人都在你家的火堆边坐到天亮，新年总是要过的，所以黎明还没来临之前，亲人都准备散去，只有那火堆里的火还依然烧得旺盛，如同我们的悲伤不因除夕的到来而有所减少一样。

送你去安息的时候，那空旷的原野被你妈妈的哭声打破了宁静，那悲痛欲绝啊，是那么的让人无法忘怀，可是，越是这样，那些埋藏灵魂的人动作反而越快。一个人，就在那么一个下午，一个晚上，匆匆的走了，谁不感叹命运的无常？所有的所有都在新年到来的时候归为平静，无论我们心里是多么波涛汹涌，总之，新年也不要给别人徒增悲伤才好，所以新年这一天，大家除了没有多么欢愉以外，也不提昨晚的事，虽然我们都很疲惫，却都只当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恶梦，一场谁都不愿再去回想的梦。

3

走在这样的日子里，谁不说你走得不值得，谁不说你不该为你罪孽深重的爸爸送掉年轻的生命，谁不说上天不该对那个恶棍眷顾啊！当然，我们这么想这么说也是于事无补，如果死的是他，那自然是大快人心，但是上天总是喜欢制造悲剧，也许这样更能震憾人心，可是这是多么的残忍？走也走了罢，没有办法，就当一切是命吧，无法去改变也无法去强求。真的很心酸，课堂里忽然这样多了一个空缺，也许人们很快会忘记你存在过，可是，在亲人的心里，可曾忘得掉呢？

又一个表妹出生的时候，我们说十妹的到来为我们带了欢喜，而不说是九妹，是因为我们都在心里给你留着你的位置呀！虽然你再也回不来了，虽然你妈妈再也没有从前的愉悦了，虽然我们现在也无法和你的妹妹联系了，但终究我们曾经是一家人，终究留下过许多不可磨灭的记忆。只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没有如此多的残酷和悲伤，你短短的一生，因你爸爸的关系，你受的苦已经太多太多，你经历的伤悲没有一个同龄的孩子能够感同身受，只是苦了你。小小年纪，走在一个寒冷的夜里，一个人孤寂，一个人哭泣。总是想，如果你不走，如果走的是你爸爸，如果你妈妈多关爱你们一点，如果你有一个和谐的家庭……因为不可能真实，所以才去假设；因为不能圆满，所以才去渴望。只是这世间有很多事不可以去奢望，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美好的假设，老天也做不到。所以我到底还是相信了命运，到底还是相信了造化会弄人。

弟，一路走好，姐一定会再去看你，如果你的生命已经轮回，只当我是去祭奠过去，祭奠花开过的痕迹，祭奠繁花的美丽。花一样的生命，绚丽却短暂，芬芳却不能永恒。还是祝愿所有为季节而开的花，祝愿那些灿烂过的生命。